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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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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中午,炽白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沙滩,空气黏稠得要凝固。
属于宋砚珩和苏觉浅的那堆帐篷骨架和帆布,被他们搬到了宋砚珩选定的区域上,其他嘉宾们也早已嘻嘻哈哈地散开,只有这一隅,是无声的忙碌,唯有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岸线,发出单调的哗哗声。
宋砚珩率先行动起来。
他蹲下身,动作利落地解开捆扎绳,将粗壮的铝制撑杆一一取出,排列在沙地上。
父母去世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正常生活。
最严重的时候,安眠药都不起作用,稍微睡会儿都成了奢侈。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迷上了露营,经常背着帐篷就去海边。
夜晚独自坐在帐篷外边,生起篝火,像黑暗中的点点星光,然后看着远处深黑如墨的大海,好像什么都能承载和接纳,心中的疼痛也似乎被安抚了。
后来,他便能就着海浪的声音沉沉睡去。
这样的习惯维持了好几年,直到他回国,创办了星帆娱乐,工作填满了他的生活,便很少再去。
不过即便是这样,正如何璐所说,他搭建帐篷的能力是一点都没倒退。
他动作精准的捶击地钉,沉闷的“噗噗”声一下下钉入沙层深处,撑起主杆,固定外帐,每一个步骤都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细密的汗珠违背了他身体的惯常反应,悄然渗出,汇聚在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最终滴落在滚烫的沙粒上,瞬间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他的呼吸在持续的发力中变得略重,每一次吸入都需要更深的努力,胸膛的起伏也比预想中明显了些许。
他微微蹙了下眉,将这反常的疲惫感归咎于昨夜那场应酬后导致的宿醉,并没有过多在意。
苏觉浅则是在一边,沉默地干自己的活儿。
他将厚重的防潮垫拖进刚刚撑起的骨架下,小心地铺开,抚平每一个褶皱,接着是两只并排的睡袋,他低着头将它们一丝不苟地铺设在防潮垫上,调整着位置,虽然空间有限,但他还是尽量让它们之间不要挨的那么近。
小小的帐篷内部空间在骨架的支撑下迅速成型,也压缩了两人活动的范围,狭小的空间成了无形的推手。
递送工具时,宋砚珩的手臂不可避免的擦过苏觉浅屈起的膝盖,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他穿的是凉爽的沙滩裤,没有任何阻挡,完全能感受到宋砚珩小臂流畅的肌肉以及炙热的体温。
苏觉浅俯身去整理内帐角落的防潮垫时,宋砚珩就半跪着调整另一侧的地钉,宽阔的后背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发顶……
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很多,也无法逃开,每一次无意的靠近都让苏觉浅的身体更加僵硬,他像一株含羞草,竭力向内收缩着自己,试图在这方寸之地划出安全的距离。
宋砚珩处理完了地钉,俯身去固定内帐门上一个顽固的挂钩,他身体前倾,重心压得很低,为了够到那个位置,他的侧脸几乎贴上了帐篷的内壁。
苏觉浅正蹲在门边,埋头整理睡袋的拉链。
宋砚珩的微喘密密匝匝地拂过他裸露在碎发外的耳廓,以及尤为敏感的颈侧皮肤。
苏觉浅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僵直了,这样的喘息他很熟悉,在月亮酒店那晚就一直回荡在他耳边。
苏觉浅猛地屏住呼吸,指尖僵在了冰冷的拉链头上。
宋砚珩的动作也在同一时刻凝固了。
他的视线落在苏觉浅微粉的耳垂上,这抹浅色在昏暗的帐篷内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喉结难以自制地滚动了一下,小腹反常的微微发热。
狭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被黏稠的空气拉长、凝固,只能听见彼此逐渐失去节奏的心跳。
宋砚珩快速完成了挂钩的最后一下固定,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将刚才那沉默的旖旎打破。
他高大的身影在低矮的帐篷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住了蹲在地上的苏觉浅,平静地道:“好了。”
帐篷搭建完成。
小小的空间内部一览无余。
两个白色睡袋并排铺在防潮垫上,中间只隔着一条狭窄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缝隙。
苏觉浅也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仓促,指向靠近帐篷拉链门的那一侧睡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那我睡边上,靠门这边吧。”
这样万一宋砚珩要做什么,他逃出去也会比较快。
宋砚珩的目光终于落在苏觉浅的脸上,眼神深沉如同帐篷外的深海,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尚未完全退去的灼热,有被这界限分明激起的冷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捕捉到的恶作剧般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苏觉浅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表示同意了。
然后就弯腰钻出了帐篷门帘:“出去吧。”
帐篷外,骤然开阔的海风裹挟着强烈的阳光和海腥味扑面而来。
宋砚珩站在炙热的沙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又长又沉,仿佛将刚才所有黏稠、燥热和那丝悸动全部都置换了出去。
这时,不适感再次袭来,他抬手,用指节用力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眉头紧锁,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喧嚣不息、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海浪。
*
白昼的喧嚣与燥热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噬,经过了一天的录制之后,终于到了休息时间。
营地的防风灯在远处晕开昏黄的光圈,属于苏觉浅他们的帐篷沉入一片寂静的深蓝。
帐篷外,海浪的节奏是永恒的背景音,低沉执着地冲刷着沙岸,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律。
凉丝丝的海风钻过顶部的纱窗,拂动着内帐的薄布,发出细微的窸窣。
帐篷内部的空间在黑暗中被压缩到极致。
两个并排的睡袋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苏觉浅将自己紧紧裹在靠门边的睡袋里,背对着宋砚珩的方向,脊背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刻意放缓了呼吸,每一次吸气都轻浅悠长,竭力将自己融入这片黑暗与单调的海浪声中,成为不被察觉的存在。
宋砚珩平躺在自己的睡袋里,同样毫无睡意。
白日积压的疲惫非但未消,反而在寂静中沉淀,化作后颈和太阳穴处一阵阵清晰的钝痛。
海浪声、风声,还有身边那道刻意压抑、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绝对的安静中被无限放大,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睁着眼,目光落在帐篷顶那片模糊的黑暗里。
一缕清冷的月光,恰在此时穿透纱窗,温柔地洒落在苏觉浅的睡袋上。
苏觉浅完全背对着他,蜷缩着,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一种从前没有的,恶作剧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宋砚珩。
他想伸出手,去摸摸苏觉浅的脑袋,看他受惊的反应。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莫名的燥热,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侧过身,面向苏觉浅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时。
一股尖锐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在他头颅深处炸开,他眼前骤然一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疼痛才缓缓散去,留下沉重的余韵。
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抗拒的浓重困倦。
困意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志,冲垮了所有清醒的堤坝。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疼痛和异常疲惫从何而来,意识便彻底沉沦,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苏觉浅被身后那声清晰的抽气声惊得浑身一僵,背脊瞬间绷得死紧,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时间在死寂中仿佛凝固,只有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岸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再无任何动静,只有熟睡呼吸声传来。
苏觉浅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他小心翼翼地将埋在睡袋里的脸一点点露出来,极其缓慢地从睡袋里转过身。
月光勾勒着近在咫尺的轮廓。
宋砚珩睡着了。
平日里那充满压迫感的冷峻和锐利,在沉睡中被奇异地柔化。
深邃的眼窝陷入阴影,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下,在挺直的鼻梁旁投下浅浅的扇形,唇角是放松的弧度,下颌线不再绷紧。
没有了醒时那层无形的冰壳和审视的目光,这张异常俊美的脸上,竟透出一种近乎纯粹的温和与无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样的宋砚珩,很难与平日里那个冷酷无情的宋总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宋砚珩的眉头猛地蹙紧,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身体在睡袋里不安地挣动了一下,薄唇间溢出破碎而压抑的低语,混着令人心悸的恐惧:“不,快跑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但非常急促,带着濒死的绝望:“爸!妈!”
苏觉浅的心脏一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眼见宋砚珩抖动得很厉害,苏觉浅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极轻、极快地在他剧烈起伏的肩头拍了两下:“没事了,没事了……”
也许是那轻柔的触碰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的声音穿透了梦魇的屏障。
宋砚珩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平稳,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再次沉入深睡。
苏觉浅却没有办法平静。
他维持着半撑起身体的姿势,目光复杂地落在宋砚珩沉睡的脸上,眼里藏着深深的困惑与惊疑。
刚才那些梦呓……
宋砚珩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