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时间回溯就能为所欲为吗》眉芥

18、闹事了

　　孙巧娘自由了。
　　她得了一大笔安家费，在万秀街买了处宅子，做点绣工养活自己。

　　因为她告倒了王春，左邻右舍对她颇为钦佩，问及她呈送的物证是如何来的，孙巧娘只腼腆得抿嘴笑笑，不答话。
　　旁人问来问去，得不到回答，自讨个没趣，渐渐也就不问了。

　　孙巧娘平淡地过着日子，心中的巨石撤去，她对着镜子，将自己半黑半白的头发梳拢，耳边簪了一支珠花。
　　算作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咚咚咚。
　　突然响起闷重的敲门声。
　　孙巧娘跟着敲门声心惊肉跳。

　　她皱着眉坐立不安，过了会儿，敲门声仍不止，不得已，她站起来，开了门。

　　却见门外站着好几十个矮壮黢黑的男人。
　　孙巧娘吓了跳，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是谁？”

　　领头的粗着声音：“我们是王老爷家的打手，你把王老爷告去流放了，谁来给我们发工钱？你是王老爷的小妾，必须把我们这个月的工钱结了！”

　　莫名其妙，要钱竟然找上了她。

　　“我手头并无积蓄。诸位可去官府，自有官府中人处理。若真是欠着的工钱，应当会从家产中出。”孙巧娘斟酌语句，不愿招惹麻烦。

　　没想到打手并不愿意。
　　“你不要把我们哄去，叫那官府的人来抓我们！你肯定是傍上了知县，否则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买下这么好的宅子。”

　　孙巧娘忍辱负重多年，并不在乎他的污言秽语，只疑心与这人初次见面，怎么咄咄逼人。
　　她往后面围观的人瞧去，见着其他乡绅的小厮探头探脑，心里便有了定论。

　　原是那些个乡绅被杀鸡儆猴，心中不痛快，找了这些蠢笨的打手，到她宅子前给知县泼脏水。

　　果然，那领头打手话音刚落，人群里蹦出几句应和的话。

　　“分明是王老爷的妾室，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反而要状告王老爷。原来是不守妇道，跟知县吹枕边风，想要王老爷的银子供自己快活！”

　　“是啊是啊，王老爷还养着打手，每月付工钱，她可倒好，自己独占了庞大家业！打手找上门来了，她还只想着推脱，不肯给钱解决，哪有这般占便宜的事。”

　　“丈夫去流放，她可倒好，还给自己簪了珠花，不知道又是准备去引诱谁？”

　　孙巧娘一直以为自己惯来会忍，那些恶意中伤的话胡乱听了，不往心里去。
　　可是任她如何保护自己，恶毒的话语终究还是在心里划出微小细痕。

　　那些恶意议论她的人的脸庞躲在人群中，说话时显现出来，说完又隐没下去，隐隐显显，如同怎么也除之不尽的蜚蠊。
　　她刚准备过上新日子，竟招惹了这么多不忿和仇恨。

　　打手们继续说。
　　“一共四十贯。王老爷走了，那就你来给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给不了的话，我们就进门来抢。”

　　他们不敢去官府闹，只敢为难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
　　便是笃信了她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只敢忍让。

　　可是她明明就快过上新生活了。

　　孙巧娘想起了那个力大无穷的小姑娘，有本事真好，可以做更多的事，也可以少些忍让。
　　她站在门边，扶在门框上，身后是她尽心打扫了许久的屋子，家中陈设是她精心挑选的，门口的南天竹刚刚冒出了粉色的新芽。

　　因着那点新芽，孙巧娘半点都没让。
　　“我好言劝过了，想拿回工钱，自可去衙门讨要，衙门查清楚了会给你们的。若是硬要闯进来抢，那就是触犯了大煜律法，是要挨板子的！”

　　打手往前走了几步，凶相毕现。
　　“那要看看是官府的人来的快，还是我们抢的快。”

　　孙巧娘心头一沉。
　　他们铁了心了非要闹事，真的是为了工钱吗？

　　打手们挨挨挤挤地朝宅子里冲，孙巧娘被他们挤得摇摇晃晃，几十个人陆续进入，其中一人垂在一侧的手露出了器械的冷光。
　　孙巧娘还未来得及躲避，那冷光连同整条手臂一起被突然出现的大刀削下落在地上。

　　哐当。

　　持着手臂的打手先是感到左臂一轻，随后就是钻心的疼痛。

　　孙巧娘顾不上衣裙被沾上的鲜血，与一脸冷漠的李小风对望。
　　李小风穿着皂色粗布短衫，头发绑起来束上发带，额头亮堂，眉眼有着超越年纪的沉稳。

　　李小风的年纪比她小得多。
　　孙巧娘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李小风偏过头，对着与她同样着装的差役们道：“都抓起来。”

　　打手们、还有煽风点火的乡绅小厮，一个不漏地全抓了起来。

　　孙巧娘本来还在一个个认脸，看看会不会有遗漏的，但是抓的人不仅完全包含了她记住的人，数量还多出了一些。

　　这……
　　难不成李小风早就知道有人在这里闹事，提前埋伏好挨个记下了吗？

　　把人都抓起来后，李小风道：“家门口被血迹弄脏了，不好意思。”

　　孙巧娘忙道：“没事，这个很好清理的。”言罢，她诚恳地道谢：“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少柠让我来的。若你要谢，可去找她。”

　　江知县的女儿，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到有人来闹事？
　　孙巧娘心中怀疑，并未问出口，只应答是。

　　“珠花歪了。”李小风突然伸手扶正孙巧娘耳边的珠花，然后又道：“案件审理需要个苦主，你可愿意再去衙门陈述？”

　　孙巧娘不想惹事，可偏偏有人一直惹她。
　　于是应道：“自然是愿意的。”她都状告过乡绅，还怕一些被人指派的小喽啰？

　　“为免小人作怪，我同你清理了再一道去县衙。”

　　李小风弯腰捡走了断臂和匕首，孙巧娘接了盆水，哗啦一下冲走了血污。

　　*
　　少柠用了回溯。

　　当时她还在天佑镖局等着曹洒金运回来的煤矿，就听见有人传信。

　　说是万秀街有人被杀死了。
　　死的人叫孙巧娘。

　　凶手是在众目睽睽下动的手。
　　那几十个打手一同路过孙巧娘，却辨不出是谁动的手。
　　只知道打手们离开后，孙巧娘倒在地上，因失血过多，已然没了声息。

　　那些打手们实在可恶，审讯后每个人都说不是自己杀的，也没看到谁动手。

　　嚣张至极，猖狂至极。

　　少柠回溯后，便去找了李小风。
　　少柠听说了她在县衙的事迹，一把大刀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而后少柠授意她去知县那里提及小吏们拖欠近一年的俸禄还未发放一事，得了知县批准，将俸禄全都补齐了。
　　软硬兼施下，渐渐有了一批跟随之人。

　　县衙里的其他人不会信她所说，但是小风会。
　　而且早在厚土寨她就发现了，李小风心思单纯、仁厚勇敢，找她多半不会有错。

　　李小风果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提前在万秀街埋伏好，守株待兔。
　　为免找不到动手之人，便斩断了手臂，以作标志。

　　孙巧娘再次登上公堂。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用少柠帮她梳理诉状，她自己便将实情一五一十描述。

　　打手们各打了十大板，至于作为由头说的工钱一事，拿不出契约，无从核实，自然是不能给的。
　　至于还有几个乡绅派去的小厮，口头警告下便不欲做追究。
　　问及幕后是否有指示之人，打手们和小厮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律法之下，无证不可定罪。
　　乡绅借此事表达不满，巩固威望，县衙略微惩戒，以安民心。

　　县衙和乡绅双方心知肚明，此事只能和个稀泥，点到为止。

　　孙巧娘退堂后，问了李小风关于江小姐的住所，便去拜见。
　　她手中现银拮据，拜见前买了些桃子，拿了两张自己缝制的绣帕。

　　少柠提前嘱托过，门房只问了姓名，便将她带去。

　　少柠站在亭中，与她对望。

　　早在另一条被覆盖的时间线，在王春府中，两个人仅仅是一个对望，无需任何言语，就共同杀死了王春。

　　那时候少柠就觉得，这个人合该是与她走一道的。

　　孙巧娘已款步而来，屈膝行礼：“江小姐。”

　　少柠回了礼：“是我要小风找你来的。”她的视线落在她手提的拜见礼上，“你刚刚安顿好，不必如此费心。”

　　“小姐帮我解围，粗浅薄礼，还请勿怪。待我挣了些银钱，再来报答小姐的恩情。”
　　说话间，少柠已扶着她落座。

　　“若你真心想报答，不如帮我个忙。”少柠并未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只温和地笑着。

　　能帮个忙最好，要是真无所图，孙巧娘反而惴惴不安。
　　“小姐请说。”

　　“我打算做个实验，你来帮我，好吗？”

　　孙巧娘疑惑：“……实验？”

　　“实践、验证，创造一个新的好东西。”少柠笑道，她其实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这个词，嘴里咕噜一下就能说出来。

　　“具体需要我怎么做呢？”

　　“你是农户出身，应当知晓农事的重要性。我偶然读过一本书，里面提到过‘肥料’二字，有助于提高农作物产量和质量，用的方法称作堆肥法。”
　　少柠将事前默写好的信纸递给孙巧娘，“照我说的方法试试，若是有不妥之处，结合实际修正完善即可。”

　　薄薄的一张纸，孙巧娘一时之间却不敢接。
　　若肥料真有此妙处，如何是她一个没文化没家世的人能实验出来的？

　　可是那双手还是接过了。
　　江小姐指定给她试试了，她没道理不尝试。

　　“巧娘，我在赵家村赵扶来处租了块地，你可去找她用那块地堆肥，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少柠从怀里掏出了四两银子，递给了孙巧娘，“此事有劳你费心了，这是你的酬劳。”

　　“如何使得？”
　　孙巧娘推脱不肯收，“小姐本是我的恩人，我自是心甘情愿的。”

　　两相拉锯下，少柠只好无奈地收回了钱：“那就先暂放在我这里，巧娘随时可以来找我拿。对了，巧娘不必唤我小姐，称我为少柠即可。”

　　官家小姐的态度太过温和，孙巧娘便想趁此问出心中疑惑：“小姐……少柠缘何得知那群乡绅今天会派人找我麻烦的？”

　　“……”
　　少柠笑容僵住，而后道：“我在书上学过一点推演之术，偶尔会对一些事预测成功，不过多数时候都是不准的。今天运气好，凑巧请小风救下了你。”

　　“原来如此。”孙巧娘不疑有他，“少柠既会农事，又善推演，可真厉害。”

　　少柠心虚地挠挠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