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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这封所谓的招降信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是居心叵测,可又带了几分实实在在的诱惑。在张督军出兵之后,平顶寨和响龙山之间的争斗中就渐现出颓势,尽管白川镇那支军队并未全力进攻,大多时候都是就近驻扎给响龙山掠阵,可即便平顶寨仍可据天险而守,在声势上也先让响龙山压了一头。
      更不要说平顶寨到底是匪,寨子里的响马虽大都杀过人,见过血,可真对上官兵,心里先虚就想躲避,寨子里这些时日私底下的议论可窥一二。
      自议事厅出来后,许明意和秦河几人一道回了他的屋子,这些时日除了受伤的涂狗儿,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和响龙山的匪盗有过交锋,秦河更是冲在最前头,身上也添了几道伤,所幸都是皮肉伤。他们这边才坐下,涂狗儿就急冲冲地来了,说:“虎哥,三哥,我听说他们想招安咱们?”
      秦河皱眉道:“小心你的腿。”
      涂狗儿晃了晃手里的拐杖,道:“我没事,虎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秦河:“嗯。”
      涂狗儿呆了呆,说:“那怎么办?”
      姚善冷笑一声,说:“什么怎么办,接着打啊,你不会真信他们是来招安的吧?真想招安,打之前就该招降了。”
      秦河慢慢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许明意,许明意点了点头,道:“三哥说的有道理,相比于他们是来招安,我更倾向于是来扰乱人心的。”
      涂狗儿“哎”了声,气愤道:“要打就打,还玩这些卑鄙无耻的招数!”他发愁道,“可我看有些兄弟还真有点儿信了。”
      姚善一巴掌拍在他脑袋,说:“你看《水浒传》里梁山好汉接受招安,哪个有好下场?更不要他们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只有蠢货才会相信!”
      秦河看着涂狗儿嗷嗷叫,笑了起来,道:“这些军阀哪个是好东西,投奔他们,做他们鱼肉百姓的走狗吗?老子不干。”
      “张督军也不是明主,看临阳百姓过的日子就知道了,还纵容部下□□给土匪,”许明意道,“就算他们不动手,咱们和响龙山还有旧怨在先,一起被招安,响龙山愿意?到时候谁做老大?”
      秦河说:“我们都明白的事,大当家不会想不明白,放心吧。”
      秦河的确了解寇达,他本就是个疑心重的人,这么一出粗陋的计策如何肯信,自是拒绝了招安。他一拒绝,随之而来的是响龙山和白川镇的猛烈进攻,那段时日,平顶寨纵有天险,也吃了大亏。可这到底是寇达经营多年的老巢,哪里是这么好攻破的。
      本以为会一直僵持到入冬,谁也没想到,这场乱局的转折在秋意渐浓,第三场秋雨来临时,就这么来了。
      许明意记得那是个雨天,山上落雨就寒,他是被一道惊雷惊醒的,猛地睁眼时窗外惊雷轰隆而至,炸得许明意无端有些心惊肉跳。他按了按心脏,透过石头留出的窗看去,山林笼罩在夜雨之中如鬼魅一般,看不真切。许明意收回目光,今晚是他当值,防范响龙山的匪盗夜袭。他听着外头不歇的风雨声,没来由的,突然就有些心惊肉跳,好像要发生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似的。他环顾了一圈,起身推了推一旁的涂狗儿,道:“狗儿,虎哥呢?”
      涂狗儿迷迷糊糊地醒了,“虎哥……大当家把虎哥叫去了。”
      张小卓一直在守夜,见状问道:“明哥,怎么了?”
      “今晚有动静吗?”
      “没呢,一切正常,我一直盯着,”张小卓说,“今晚下这么大雨,响龙山的人不可能摸上来的。”
      许明意想了想也是,平顶山山路难行,更有一道一线天险道,雨夜上山简直是自寻死路。可他还是有些不安,许明意刚想说话,就见张小卓耳朵动了动,他“嘘”了声,一旁的许明意和涂狗儿顿时警醒,涂狗儿虽心大,可到底是在响马窝里混了多年,当即和许明意一起,摸去了木门边,张小卓也攥紧了手里的枪,悄无声息地推醒了其他几个守点的响马。
      有人摸了上来,对方谨慎,外头又下着雨,若非三人都清醒着,只怕完全会忽略这点动静。
      是喉管被切开,鲜血灌出的声音。
      许明意有些发寒,冷不丁的,又是一声惊雷炸响,木门被轻轻推开,旋即而来的是探入的枪支,扫射的子弹。在惨叫声里,许明意几人已扑了上去,趁对方不防,抓住枪管的抓枪管,开枪的开枪,来人约莫五六人,身上湿漉漉的,出手就是索命来的。一番黑暗中的激烈搏杀之后,许明意几人将这几个趁夜而来的入侵者都解决得七七八八,一个响马点亮了烛火,许明意这才看清那五六人的模样,死了三个,还留了两个活口,都夺了武器,卸了胳膊。
      涂狗儿脚踩着当中一个的伤口,一边伸手揭去了对方脸上的黑巾,道:“这些人打哪儿摸上来的……”
      那人惨叫了声,许明意一边吩咐别的响马先出去巡视一圈,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话说到一半,却听张小卓惊咦了声,说:“明哥,他不是外面的人,我在二当家身边见过他!”
      他见身份被揭破,吐出一口血水,骂道:“你们这些叛徒,最好他娘的最好识相一点!”
      那两个字一出,他们都愣了一下,涂狗儿又是一脚,骂道:“老子是你爹!还叛徒……”
      “秦河背叛了寨子!”那人痛得面色狰狞,“你们和秦河一伙儿的,老子就是奉命来拿下你们的!”
      许明意几人霍然色变,他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人冷笑了一声,许明意心急如焚,他沉着脸,说:“他在胡说八道,无缘无故袭击我们,就是想夺下哨台,”环顾一圈,许明意冷冷道,“狗儿,你和带人守住哨台,有人敢妄动,直接杀了。”
      涂狗儿担心秦河,见许明意脸色,应道:“好。”
      张小卓道:“明哥,我跟你一起去。”
      许明意想着哨台里那二人都受了重伤,那番袭击,看守哨台的死了两人,只涂狗儿和另外两人也无虞。那二人许明意打过交道,和涂狗儿关系近,对秦河也尊重,他临走前他叮嘱涂狗儿小心,最好不要让那两个人死了,就朝山上跑去。大雨未歇,深夜初秋的雨已经有了几分凉意,许明意浑然顾不上,这样的雨,烧不起狼烟,许明意也不敢轻易点燃传讯烟花。依那人的意思是山上出了乱子,秦河被栽成了叛徒,这些人摆明就是来灭口的,想夺下哨台,也想剪除他们这些和秦河的“同伙”。
      魏振海!
      许明意对这响马寨中的几个头目都抱有十二分的警惕和审视,寇达疑心重,魏振海虽是二当家,可在这寨中并没有多少实权,甚至寇达都不见得有多信任他,否则那次拦截枪支的任务不会对魏振海和廖兴都瞒得滴水不漏。魏振海甘于久居人下吗?许明意想。如今平顶寨危难当头,魏振海想做些什么,这是最好的时机。许明意愈发担心起了秦河,他对张小卓说:“小卓,你去找姚三哥,找着他,一起带人回山上。”
      许明意毫不怀疑,姚善大概也遇袭了,不过许明意并不太担心他,姚善一贯谨慎。
      张小卓面露犹豫。
      许明意顿了顿,说:“小卓,你枪法好,回到山上你看情况藏起来,”他问张小卓,“如果真正的叛徒是二当家,你敢开枪吗?”

      山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秦河今晚并未被安排值守,他便去了哨台陪许明意,突然有人来找他,说是大当家让他回山一趟。这段时间山上不太平,负责冲杀的秦河常要和寇达一起商量对敌之策,他没有多想,今夜的雷雨遮掩了他敏锐的耳目,秦河也不曾想过,寨子里会出现内乱。直到靠近大当家的屋子,听见里头打斗声踢门冲进去的那一刻,秦河都没有生出别的想法,寇达胸口也绽开了血花,子弹贯穿了心脏,屋子里里外外地躺着几具尸体。
      秦河脸色骤变,袭击寇达的二人直接返身和秦河扭打到了一起,这二人默契十足,动手也凶,脸上俱都戴了黑巾,他们似乎不欲和秦河死斗,直接就往外跑去。秦河吹响了铁哨子示警,他探了探寇达的脖颈,叫了几声,却发现人已经大睁着眼睛死了。当即怒不可遏,追了出去。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就算是这样的雨夜,寨子里还是有响马巡逻的,可又是枪声又是打斗声,竟没什么人出现。
      不对,这很不对……
      眼见着那二人轻车熟路地往武器库房和粮仓间奔跑,秦河正要追,却发现巡逻的人终于从屋子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他们看见了寇达大开的屋门,不知谁喊了一句,“秦河,你干什么!”
      再后来,秦河就成了杀害大当家的疑犯。
      秦河此时再是不信,也不得不信,这是一场阴谋,主谋便是二当家魏振海。

      许明意赶到时,雨渐渐小了,秦河藏身在武器库里,他身边是几个与他交好的响马,窗户已经被打烂了。库房外,二当家魏振海和四当家廖兴正在对峙,魏振海手底下的曹贡信誓旦旦,是秦河杀了大当家寇达,他还给山上今晚的人下了药。
      廖兴是被枪声惊醒的,他今晚睡得比以往沉,他带着手下人闻声来时,魏振海手下人正要抓秦河,还有人去叫醒被迷翻的响马。
      廖兴一听寇达死了,瞪着泛红的眼睛,怒不可遏,可旋即他听人说凶手是秦河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是“不可能”,“大河对大哥一直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杀大哥?!”
      曹贡道:“我们都看见了!”
      “秦河拿着枪从大当家屋子里出来!就是他杀了大当家!”
      魏振海这才为难道:“老四,你也看见了,秦河说不是他,我也不相信是他,可有人看见了,我想让秦河出来把话说清楚……”
      廖兴皱着眉,大声喊道:“大河,我就在这儿,你先出来把话说清楚,只要不是你,我给你做主。”
      “虎哥……”库房内几人也将目光投向秦河,他们心里并不相信秦河会是凶手,可也不想成为寨子里的叛徒。秦河给自己的枪换满子弹,他问道:“你们相信我会杀大当家吗?”
      几人纷纷摇头,当中一人道:“可咱们不能在这儿一直藏着吧。”
      秦河道:“杀大当家的不是我,我进去的时候大当家已经被杀了,是两个戴着黑巾的人。”
      “是寨子里的人,”他说得笃定。
      秦河想,对方把这事儿栽给他,就是想一石二鸟,既除了大当家,也除了他,因为他忠于寇达。秦河想到惨死的寇达,就咬牙切齿,他又想起许明意,心里略略放松,还好许明意没有和他一起,可他不能死,他一死,魏振海一定会杀了许明意。
      秦河想起他们藏军火时,他其实就明白,许明意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响马,不,他其实一直都明白。他隐隐觉察出许明意的想法,许明意想走,他们一起走——可他太自私,故作不知,最终让明意陪他回了寨子。
      如果明意因他死在平顶寨,秦河想,他就是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他不能死。
      秦河侧着身,抬枪透过窗对着地面就是一通扫射,他冷冷道:“都退后!别过来!”
      魏振海大声道:“秦河,你想干什么!对自己兄弟开枪吗!”
      秦河冷笑一声,他说:“我说过,我没有杀大当家!”
      魏振海盯着地上的弹孔,他缓声道:“不管是不是,你先出来咱们当面说清楚,你这样躲着算什么?”
      突然,秦河开口道:“曹贡,曹化呢?”
      曹贡冷冷道:“你扯我弟弟干什么?”
      秦河说:“不会是死了吧?刚刚是两个蒙面人杀了大当家,我开枪打中了其中一个。”
      “你他娘的少胡说八道!”曹贡怒道,“是你杀了大当家还想栽给我们兄弟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早就记恨我们哥俩!还想给我们泼脏水!”
      秦河冷静道:“别的不敢说,我和你们动了手,我认得你们的招式。”他说,“四当家,你让人把曹化带来,一切就明白了!或者把曹贡扒了,我和他们交过手,他们身上有伤。”
      曹贡瞳孔微缩,魏振海盯着曹贡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恼火,寇达能坐到今天的位子,离不开他的好身手。这人又多疑谨慎,从来只吃身边人做的东西,魏振海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下了药,让身手不错的曹家兄弟一起去杀寇达。依着原来的计划,他们完全不该和秦河动手,他自然能将这桩罪栽在秦河头上——他是寇达的心腹,杀了他,剩下一个鲁莽憨直的廖兴,这个寨子就是他说了算了。
      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岔子,也不知是秦河太厉害,还是曹家兄弟太没用。
      曹贡后背冷汗淋漓,他骂道:“老子身上是有伤,那是昨两天和响龙山的人交手,是为保护寨子留的伤!”
      “我看就是你杀了大当家,现在还想拖延时间,”曹贡说,“大当家对你不薄!你还勾结外人害死大当家!”
      廖兴看了看那扇破烂的窗子,又看向曹贡,吩咐身边的人,“你们两个去把曹化带来,”他对曹贡说,“把衣服脱了。”
      曹贡备受羞辱,怒吼,“四当家!”
      魏振海也皱起眉,道:“老四,曹家兄弟也是寨子里的老人了,你这么干,让曹大脸往哪儿搁?”
      廖兴怒道:“大哥都死了,是大哥的死重要还是他的脸面重要!”
      魏振海没有说话,他盯着廖兴,眼里隐隐有凶光,突然,一声枪响伴随着痛呼,却是廖兴身后的人被子弹打中,子弹来的方向正是魏振海的一方。廖兴霍然抬头,喝道:“谁他妈开的枪!”
      他凶狠地瞪着魏振海和他身后的人,“二哥!”
      魏振海也愣了一下,正想说话,偏又是一枪,竟是朝着廖兴去的,直接射中了他身边一人的肩膀。这一枪下去,刹那间都惊慌起来,噼里啪啦的都是拔枪拉栓的声音,各自退向两方身后。曹贡眼神闪烁,自知不能坐以待毙任他们将事情掰扯清楚,趁乱拔枪,道:“四当家,你们干什么!”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枪,拔的刀,武器库的秦河见状,道:“是曹家兄弟杀了大当家!”
      “抓叛徒!”

      平顶寨发展至今日,不是没有过内乱,却从来没有如此混乱,惨烈的内斗,一方呼喊着“曹家兄弟谋害了大当家,”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二当家勾结响龙山,杀死大当家”,两方人在雨夜里打的你死我活。廖兴到这个份上,也恼怒得很,在他看来曹贡狡诈,推三阻四就是有鬼,魏振海看来也脱不了干系。
      他生性暴烈,最恨叛徒!
      秦河冲着魏振海去了,他心里很清楚,曹贡兄弟是听魏振海指使,他要给大当家报仇。
      今晚寨子里大多数人都中了迷药,兼之又是雨夜天,偌大的平台广场上子弹横飞,混杂着惨叫显得分外凄厉。秦河看见许明意时,还怔了一下,抓着许明意的手臂,说:“明意,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方才支起身往窗外扫射时,秦河余光瞥见了藏在外头的许明意,彼时天真黑,没有月色,只有几盏摇摇晃晃地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不知道为什么,秦河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许明意。可情况危急,他不敢细看,只能静观其变。
      许明意说:“没事吧?”
      秦河咧嘴笑:“没事,”他虽在武器库房内,却一直留意外间的动静,他想起那挑乱的两枪,顿时就反应过来,忍不住拿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许明意的脸颊,说,“你当心点。”
      “我去宰了那伙叛徒。”
      许明意看了他一眼,说:“小心点。”
      秦河:“嗯。”

      仰赖于寇达多年的积威,魏振海虽有野心想取而代之,却也只能慎之又慎,以致于跟随他反叛的响马尚在可控范围。姚善带人也赶了过来,不多时,就显露出败相,秦河让许明意留在山上,他去追杀逃窜的魏振海和曹家兄弟等人。
      许明意和廖兴清扫山上的响马,等二人汇合时,他才发现廖兴也中了枪。
      是魏振海开的枪,廖兴尚不信魏振海会是叛徒,想让魏振海把曹家兄弟交出来,却被恼怒的魏振海一枪打中了腰腹。
      廖兴脸色惨白,血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许明意蹲下身,看着他,“四当家。”
      廖兴痛苦地喘着气,“二哥……二哥他——”
      许明意轻声道:“是二当家指使曹家兄弟杀了大当家。”
      “……为什么?我们是一起拜了把子发过誓的兄弟,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多少生死都见过了,为什么……”廖兴问许明意。
      许明意沉默不言,廖兴突然伸出沾满血腥雨水的手抓住他的手,说:“大河……让大河挑起寨子,寨子不能散。”
      许明意低声说:“四当家,你不会有事的。”
      廖兴眼瞳已经渐渐涣散,他死死掐着许明意的手腕,几乎让许明意吃痛,“明意,寨子不能散,杀了叛徒,大河以后就是,大当家……听见了吗?”
      过了许久,许明意道:“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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