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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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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河带人去追逃了的魏振海,许明意留在山上善后,将叛徒悉数清扫干净,他就着人收敛了寇达、廖兴和死在昨夜混乱中响马的尸体。夜雨不知何时停了,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一夜之间,寨子竟会发生这样的巨变,便是寨中的响马一个个都如在梦中,变得比以往安静。
秦河并未能抓回魏振海。
他身边的曹贡被张小卓一枪击毙,魏振海在与秦河的搏斗中受了伤,后来被忠于他的响马掩护着逃离了。本就是雨夜,又是深山老林,他往山中一藏,即便是寨中的响马一时间也难以找着他。秦河很是恼火,所幸还抓着了受了枪伤的曹化,此人见山中局势不如先前所料,本是想趁乱逃跑的,却教携怒而来的秦河撞了个正着,直接就打断手脚,堵了嘴拖上了山。
东方渐露鱼肚白,橘红的太阳慢吞吞攀上山头,照亮了被雨水清洗过后的天地,山风清冽,吹走了血腥和杀戮。许明意目光缓缓自蒙着白布的尸体一一掠过,这些人里有他记得的,有不认识的,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当真是命如蝼蚁。许明意看向了寇达的尸体,那具尸体是他收敛的,胸膛都被子弹打烂了,死不瞑目,大抵也不曾想过自己就这么死了。其实寇达死了许明意该松一口气,毕竟没了一个生死威胁,可许明意心中却没有一丝松快,甚至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山风过耳,好似都带上了几分呜咽。不,那是周遭的响马的痛哭声,那一张张粗粝面庞上露出悲愤交加的神色,眼底隐隐透着茫然。山下强敌未退,寨中先乱了起来,大当家四当家都死了,二当家叛逃,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其中自也不乏神情闪烁,藏不住野心的,许明意毫不怀疑,如果他身边没有站着张小卓涂狗儿等人,没有那一把把枪,一定有人会暴起杀了他。这本就是一个豺狼横行的世道,更不要说他脚下所处的还是响马寨,谁的拳头硬,枪多,枪快,谁就能站着说话。
曹化曾经在秧子房里作威作福,如今不过经了几遭刑,就受不住吐露了魏振海叛变的真相。
魏振海与响龙山早有收尾,响龙山许魏振海以高官重金,要平顶寨肯归降张大帅,而魏振海早就不满寇达独断专行很久了,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除了寇达,再带着平顶寨接受张大帅的招安。曹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奄奄一息,山上的响马额上都绑了白巾,颇有几分潇潇肃杀之气。
秦河要拿曹化等被抓起来的活口祭奠死去的寇达一干人。
秦河环视一圈,他年纪轻,可在山上已经很有威望,面容冷峻,眉浓眼亮,鼻梁高挺,下压的眼角透出戾气,十足的江湖匪气,“魏振海这个狼心狗肺的叛徒,勾结响龙山谋害了大当家和四当家,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不杀叛徒,不足以告慰大当家、四当家和死去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杀叛徒!杀魏振海!”涂狗儿已经率先吼了出来,他一喊,响马们悉数响应了起来。
秦河让他们喊过几嗓子,道:“叛徒该死,响龙山才是首恶!他们以为耍这样的手段就能让咱们平顶寨低头了吗?!这是做他娘的梦!平顶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有血性,谁要断咱们的活路,咱们就要他的命!”
“今日我就先把话撂这儿,”秦河的声音低沉有力,又凶又狠,道,“以后老子就和他响龙山干到底!有他们没我,有我秦河,就没有响龙山!”
响马们眼睛也红了,嗷嗷叫着要和响龙山厮杀到底,秦河抬手下压,周遭又静了下来,他抬枪指着底下或跪或趴的叛徒,目光如刀,森寒道:“寨子里的规矩,枪口从不对自家兄弟,可这些人,是寨子里的叛徒,败类!曹化,冯达……”他一个一个念过他们的名字,道,“勾结外敌,背叛寨子,杀害兄弟,依寨中铁律,施以千刀万剐!”
他此言一出,但能喘气神智清醒的叛徒都痛哭求饶,响马们却大声喊将起来,“杀了他们!”“千刀万剐!”
秦河冷冷道:“今日,就先拿他们的血来祭奠死去的兄弟们。”他抬手对天放了一枪,长声道:“大当家,四当家,兄弟们,一路好走!”
砰砰砰,鸣枪声四起,混杂着硝烟和血腥气弥漫开去,野蛮而粗暴。
白烟弥漫,秦河隔着重重烟霭,望向许明意,他对上了许明意看向他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许明意并不是一个情绪外泄的人,他不柔软温存,总是带着刀刃也似的凛冽,可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温柔缱绻,有几分怜惜,生生看得秦河越发无法忍耐。待秦河整肃了响马,许明意和姚善都在安排布防清查等一应事宜,混乱的平顶寨重又变得恢复秩序,日头已经快升到了头顶,身边再没有人,秦河才伸手紧紧抓住了许明意的手腕。他这一下攥得重,好像要将他掐碎揉入掌心,许明意看向秦河,秦河一用力,直接将他紧紧抱入了怀中。
秦河没有说话,可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仿佛一头被怒火燃烧着却无处发泄的困兽,恨不得焦躁得撞破囚笼。许明意心软了下来,心想,真可怜。他伸手缓缓抚摸着秦河的脊背,微微用了些力,好似无声的回应和安抚。
秦河说:“大当家死了。”
许明意:“嗯。”
秦河:“四当家也没了。”
许明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明意,”秦河叫他,许明意道,“我在。”
秦河按捺不住地以掌心摩挲着许明意光滑的后颈,耳朵,脸颊,像是以此来抚慰快要被怒火烧到炸裂的心脏,和那隐隐的一丝彷徨,说到底,秦河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秦河发誓一般,道:“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我会守好寨子,”秦河道,“平顶寨不会散。”
许明意道:“好,我们一起杀了叛徒,守好寨子。”
愤怒和不甘鞭策着秦河走过一段很长的路,年少时在看见养父尸体的那一瞬间,秦河就恨红了眼睛,所以他提起了家中那把陌刀深夜潜入了那害死他养父的地主家里把人砍杀了。他没有后退,更不曾想过停下脚步,只裹挟着满腔阴郁的怒火撕咬着这世上的蠹虫,狼豸,变得比他们更凶恶残忍。这些年里,他经历了许多死亡,秦河知道这无可避免,他也杀人,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被别人杀死。秦河冷静又不冷静,洒脱也不洒脱,如今他陷在许明意的拥抱里,被愤怒浸透的钢筋铁骨好似都要融化,要和怀中这算不得强壮的身躯化为一体。
秦河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脆弱和凶劲,他想要永远抓住许明意,他不能失去他。
许明意不能离开他。
这个念头在秦河的脑海中不住叫嚣,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又不知如何宣泄,只能紧紧抓着许明意的后颈,让他看着自己,“明意。”
许明意仰起脸,他察觉了秦河眼中无法言喻的痛苦,伸手捧着秦河的脸颊,道:“虎哥,我在,别担心,”他抚着秦河脑袋上硬硬的发茬,道,“你该歇一会儿,我陪着你,嗯?”
秦河深深地看着许明意,半晌,低头蹭了蹭许明意的额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