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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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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明意在,秦河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竟当真就睡了过去。他并没有睡很久,醒来时天色渐渐擦黑,许明意和姚善在说着什么,姚善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许明意回过身,就看见秦河正在门边看着他,他朝秦河走了过去,说:“醒了?”
秦河:“嗯,你给我包扎的?”
许明意点了点头,道:“你睡着了,”他挑起眉毛,玩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秦河几乎是昏睡过去的,昨夜到今晨,他和曹家兄弟交手,又躲避魏振海的追杀,身上虽未致命伤,可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不少。他睡着后,许明意把寨子里的赤脚大夫找了过来,二人一起处理了秦河身上的伤。
秦河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许明意的脸颊,道:“魏振海抓着了吗?”
许明意说:“没有,”他微微拧着眉,秦河派出自己信得过的响马去搜捕魏振海,可魏振海就好似消失了一般,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这是深山的弊端,也是好处,易躲,难寻。魏振海在平顶寨经营多年,对这山上尤为熟悉,只要他不冒头,他们想找着他可谓难如登天。更要紧的是,魏振海的存在就如同一颗隐藏炸弹,一旦他逃出去,将平顶寨所在,一应布防告诉了别人,平顶寨就会明晃晃的暴露在对方眼中。
这是致命的。
秦河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许明意安慰道:“我和姚三哥商量过了,增设哨所,加派人手巡逻。”
秦河摇了摇头,道:“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先让山下盯响龙山的人盯紧了,只要魏振海出现,就杀了他,”话虽如此,秦河心中却明白,这不是长久之策,他道,“我再想想该怎么办。”
其实二人心中都明白,魏振海不死,平顶寨就变得不再安全,不若再另寻据点,狡兔三窟也是常见。可说得简单,要再找一个据点却不容易。许明意知道秦河看重平顶寨,在这多事之秋,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了吗?”
他不说秦河还不觉得,许明意一说,秦河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老老实实道:“饿了。”
许明意笑了一下,道:“先吃饭吧。”
秦河看着他笑就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许明意的唇角,应了声。
寇达等一干死去的响马最终都埋葬在了山上,说来也是荒谬,许明意和秦河在收拾寇达的遗物时,竟在他卧室内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内藏了数不清的珍宝金银,尽都是寇达这些年所得。许明意看着,讽刺地牵了牵唇角,他看向秦河,秦河面无表情,下颌却绷得紧紧的。响马入伙时说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许明意在这山上待了大半年所见却并非如此,响马也分三六九等,杀过人鄙视没杀过人的,手里有枪的踩着手里拿刀的。许明意运气好些,一入平顶寨就被秦河划入了自己的地盘里,否则还不知要受如何磋磨才能往上爬。身为平顶寨大当家的寇达无疑是得的最多的,这也不算稀奇事,毕竟寨里的规矩约束的只是小喽啰,而非寇达,如此他尚且不满足,还要再贪上一二成。
有时许明意想,寇达之所以如此信任秦河,也许正是因着他的赤诚和忠义。
在那么一瞬间,许明意暗恨寇达,为什么不死得干净利落些,平白伤了秦河的心。
那笔意外之财二人商量一番后都没有声张,寨子里正值多事之秋,再禁不起任何动荡了。秦河也不想再试探人心,他变得独断刚强,许明意看着有些惋惜,可看着一呼百应,强硬的秦河,心底却滋生出另一种莫名的兴奋。
不可否认,许明意很喜欢这样的秦河。
这些事说来琐碎漫长,其实不过两三日,底下人还是没能将魏振海搜出来,响龙寨自雨后几日都隐而不发,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局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秦河实在不喜欢刀悬在颈上的感觉,经过一番探讨,他们还是择定了一条退出平顶山的后路,而后秦河便和许明意打算下山走一趟。
那日是个晴天,他们走的不是常走的下山路,更崎岖险峻,十来个响马跟在二人身后。
秦河矫健似猎豹,下山如履平地,许明意双腿修长有力,下盘稳,也不显吃力。他们下了山,正找了一个地方休息片刻,秦河将水囊递给许明意,问他,“累不累?”
许明意说:“还好。”
秦河看着他发红的脸颊,拿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突然,探路的响马回来了,道:“虎哥,明哥,前面发现了一对人马。”
秦河和许明意对视一眼,说:“响龙山的人?”
响马道:“不清楚,人数不少,大概四五十个人,不少练家子,还带了枪。”
秦河沉了脸,如果不是正巧他们今日下山,岂不是要教他们摸上去了?许明意一看秦河神情就知道他是动了杀心,他们虽然只有十来人,可这里是在山上,他们想将对方全部吃下也不难。许明意拍了下秦河的手臂,道:“我们去看看。”
秦河道:“好。”
二人带人摸了过去,寻了隐蔽处看着不远的那队人马,大都是着窄袖对襟衣裳灰布长裤,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太阳穴鼓起,个头也高,双臂肌肉虬结,一看就知是个拳脚好手。秦河看了一会儿,却觉出一点不对,他低声对许明意说:“这些人不是响龙山的人。”
许明意也觉得不对,这些人虽有江湖草莽气,可他好歹在平顶寨中待了这么些时日,响马匪盗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他斟酌道:“白川镇……也不像。”
秦河眯起眼睛,道:“好巧不巧这个时候想摸上山,肯定没好事。”
许明意瞧着那些人,却见为首的和一旁戴帽子的人说什么,那是个矮个子少年,才到那男人胸口,许明意无意间扫过少年那张脸,顿时觉出一点眼熟。
秦河道:“等他们再往上走一段,我们再——”
话没说完,就听许明意惊咦了声,他抓住了秦河的手腕,道:“等等,我好像认识他……”
这一队人马正在慢慢搜寻上山之路,日头渐高,他们在一处临溪处休息。当中的少年约莫是要解手,那男人便陪他一起去,二人离得远了些,男人停下脚步,对少年道:“你去吧。”
少年有点难为情,却也没说什么,往后钻去了林子里。许明意和秦河便在此时挟持住了那少年,秦河捂住他的嘴,枪也抵在了后背上,道:“别说话。”少年瞪大了眼睛,浑身绷紧,嘴里呜呜出声,手也下意识地攥住了袖子里的袖炮,下一瞬,他就听见了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蒋姑娘?”
少年呆住。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睛瞪得圆圆的,秦河也松开了他,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你,真是你?!”
秦河也一脸莫名。许明意只是和他说,他识得这个少年,可为了周全起见,二人还是跟了他们一段路,趁他落单才将人抓住。可他听对方颤抖的声音,又回过味儿,仔细地盯着那少年看了几眼,说:“女的?”
许明意看着少年,慢慢点了点头,道:“真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少年正是当日商队中的蒋瑛,当初许明意掩护她离开,这才被秦河抓住带上了山。蒋瑛实在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许明意,一下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还未开口,秦河耳朵微动,猛地拉着许明意往身旁一躲,却见一枚梅花镖直接钉在了二人身后的树干上,薄刃微微发颤,已入木寸深,足见力道。若非秦河反应快,只怕这枚飞镖就能扎入他的脖子,一击毙命。
秦河也伸手掐住了蒋瑛的脖子,将她挟持在身前。
那三十来岁的男人皱着眉,戒备地盯着他二人,“你们是什么人?”
“洪镖头,是自己人,”蒋瑛虽被秦河扼住了喉咙,却也没恼,忙朝对方解释,她指着许明意,说:“他,他就是我要救的人。”
洪天野也愣了一下,道:“真的?”他打量着许明意,似乎有些意外,许明意也猜出了对方身份,对秦河道:“虎哥,放开蒋姑娘。”
秦河听话地收回了手。
几人不打不相识,秦河和许明意艺高人胆大,便跟着洪天野和蒋瑛回去了他们的休息处。许秦二人挨着,洪天野和蒋瑛一起,四人相对而坐。许明意看着蒋瑛,道:“听蒋姑娘方才的话,你……是来找我的?”
蒋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认真道:“还好你还活着。”
许明意万万没想到这个事实,即便是以他如今的冷静也不由得愣了愣神,说:“找我做什么?”
蒋瑛神情也黯了下来,道:“我听闻响马劫掠人质上山,都是为了赎金,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不知他们索要赎金的信会寄去哪儿,你那时那样落魄,也不知家中能不能凑够赎金……”
“我的盘缠大都丢在了马车上,手里没钱,我去报官,官府不管,只能先回家凑钱再回了广泉镇打听消息,”蒋瑛说,“可我一直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后来就雇了洪镖头,请他帮忙救……找你。”
许明意哑然。
秦河听她口中的“救人”二字有些刺耳,却也不曾想到眼前的姑娘还有这样的胆量,有些敬佩,又有点儿吃味,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许明意道:“……你如此费心费力,万一我死了呢,在被抓上山时就死了。”
秦河皱紧眉,“……明意。”
蒋瑛一怔,摇头道:“万一你还活着呢?你是为了救我才落到响马手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许明意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他当初为蒋瑛断后,倒也不曾想过要她回报如何,不过是一点不忍罢了。他曾经做过女人,知道一个姑娘落到响马手里会落得什么下场,即便能全须全尾地下山,等着她的也只会是苛责恶意的审视,他好歹是一个男人,无牵无挂,最坏不过一死。许明意没想到,蒋瑛竟会想救他。自他被抓上山到如今,都快一年了,也不知她是如何雇佣镖局陪她上山的。这世道凶险,女子行走更是不易,许明意看着她绞断至肩的短发,灰扑扑的脸颊,被血腥暴力浸淫得冷硬的心肠竟颤了颤,生出了几分动容。
秦河看着许明意垂下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丝不安,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许明意的手腕。
许明意回过神,看了看秦河,又看向蒋瑛,半晌,认真道:“蒋姑娘,谢谢你。”
蒋瑛无措地看着许明意,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可以跑的。”
许明意没有说话,蒋瑛道:“其实我也只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求个心安,如今知道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尽管蒋瑛如此说,许明意心中还是不惯应对这样的善意,他道:“我记得你不是要前往遂阳?”
“是啊,”蒋瑛道,“我原本与遂阳一户人家订了亲,当时我逃脱后就去了遂阳,他家在遂阳很有声望,我原想求他帮忙的。谁知他们家一听我碰见了响马,直接就将我们的定亲之物还给我,和我退亲了。”
许明意无言,他看着蒋瑛,道:“那样的人,配不上蒋姑娘。”
蒋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开口却道:“其实我也瞧不上他。”
许明意在四九城时见的大都是举止端庄,被礼教规训的贵妇太太,鲜少见如此张扬,野花儿也似的姑娘,闻言笑了一下,他真诚道:“蒋姑娘,你我之间恩情已了了,不必再将这些事挂在心上,去好好生活吧。”
蒋瑛一愣,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秦河,道:“你呢?”
“你若有什么难处,也别怕,洪镖头已经答应了我,只要你活着,一定会救你出去。”
秦河听得气笑了,他咬了咬牙,冷笑道:“蒋姑娘是吧,话说得太大当心闪了舌头,别忘了,你脚下踩的是谁的地方!”
他此言一出,洪天野坐直了身,直勾勾地盯着秦河。蒋瑛看着秦河,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是你们杀死了我于伯!”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许明意开口道:“蒋姑娘,我很好,也没有难处。”
蒋瑛怔了怔,“你是因我才被困在山上……”
许明意说:“人各有际遇,何况我不是被困在山上的,已经没有人再困着我了。”
蒋瑛有些失落,又有些难以接受,她道:“你真的要留在山上做响马?”
许明意没有说要还是不要,看着洪天野,道:“洪镖头,你带蒋姑娘下山吧。”
洪天野看向蒋瑛,江湖中人重义气,他本就是见蒋瑛为了救命恩人如此煞费苦心,又恰好听闻响龙山与平顶寨之争这才接下她的雇佣,打算走这一趟。蒋瑛看着许明意,想说什么,却也不知如何说,她道:“你叫明意?”
许明意:“嗯,许明意。”
蒋瑛道:“我家在西京长安县,蒋家药铺,来日你有事就来找我。”
许明意听笑了,眼见一旁秦河已经脸色黑得能滴水,还是忍不住道:“不要将自己的住处告诉响马。”他顿了顿,看着蒋瑛,认真道,“走吧,蒋姑娘。”
蒋瑛看着许明意,抿抿嘴唇,想起什么,道:“我有话想和你说,只和你说。”
秦河面无表情道:“要和他说什么?”
蒋瑛不吭声,许明意捏了捏秦河的手臂,便和蒋瑛走去了一旁。秦河看得腮帮子都绷得紧紧的,他盯着许明意和蒋瑛,分明知道二人之间大抵没有暧昧之前,可还是酸得心里直冒泡,几乎就想扯了许明意就跑。所幸二人并未说多久,不过两三分钟就回来了,兴许是看出了许明意的意思,蒋瑛也没有再强求,她对许明意道:“后会有期。”
许明意说:“后会有期。”
秦河突然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条山路的?”
洪天野坦然道:“我们找着了曾经来这山上采过药的采药人,不过并不知道具体的上山路线。”
秦河不置可否,却也没有为难他们,抬了抬手,藏在暗处的响马都收起了枪。看着他们都下山,秦河吩咐两个响马盯着他们的动向,余光见许明意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写什么,顿时气鼓鼓的,捏着许明意的后颈就咬他嘴巴,道:“人都走远了,舍不得怎么不跟她走?”
许明意回过神,瞧秦河一眼,看着他沉沉的脸色,煞有介事地点头,“正好,现在还赶得上——”
“明意!”秦河气坏了。
许明意笑了,捏了捏秦河的下巴,道:“你在醋什么?”
秦河:“我没有醋。”
许明意哼笑一声,他勾下秦河的脖子,凑过去吻他嘴唇,道:“我的大当家,被响龙山摁了这么久,恼不恼?”
秦河一口叼住他柔软的嘴唇,听着他调笑的嗓音,耳朵都酥了酥,伸手揉着许明意的耳垂,后颈,“嗯?”
许明意眼睛亮,透着股子剑出鞘的锋利和狠劲,道:“到咱们讨债的时候了!”
秦河:“什么?”
许明意微微一笑,道:“蒋瑛告诉我,她来时曾见阎玉山出兵往白川镇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