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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真相1 ...

  •   小雨把最后一段素材拖进时间轴时,窗外的天已经泛了青。
      直播室的冷光灯照在她脸上,映出眼下的青黑——从青岚山回来这两天,她几乎没合眼,鼠标在剪辑软件里反复拖动,指尖叩击键盘的节奏越来越快。

      “这段得剪了。”她喃喃自语,删掉沈昭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粉丝要的是“神秘隐居”的噱头,不是藏在温柔表象下的裂痕。

      她把从山脚到别墅的登山画面拉到最大,用快捷键调出“加速”功能,进度条上的绿色线段瞬间缩短了大半。
      屏幕里,自己亮黄色的冲锋衣像道闪电,劈开青岚山的晨雾,碎石子被踩得翻飞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声音调成静音配上一个音乐

      “这样总该信了吧。”她咬着下唇,给沈昭和江砚的脸打上模糊的马赛克。
      马赛克边缘没处理好,在江砚低头说话时,露出半截绷紧的下颌线。
      她犹豫了两秒,终究没再调整——或许,这种不完美反而更像真的。

      点击“发布”按钮的瞬间,小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过了几天,手机在桌角震动,公司群里弹出消息:“‘青岚山探秘’词条已经冲上榜三了,等你好消息。”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播放量,从几百到几千,再到几万,数字疯长的速度像山涧暴涨的溪流。
      评论区很快被“真的有人住?”“这地方也太偏了吧”“博主不会是摆拍吧”填满,她指尖悬在“回复”按钮上,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青岚山的别墅里,江砚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的。
      他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屏幕在雾蒙蒙的晨光里亮得刺眼——是推送的热门视频,封面是那扇他擦了三年的落地窗,玻璃上还沾着沈昭昨天呵出的白气。

      “操。”江砚猛地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际,露出后背纵横的旧疤。

      他点开视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当看到小雨加速的登山画面时,指节突然收紧,把“青岚山”三个字的标题捏出几道褶皱。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五年前有驴友迷路闯进来,喝了杯茶就对着沈昭的画架拍个不停,说要发到网上“曝光世外桃源”,沈昭把画撕了,三天没跟他说话。三十年前有一群人闯上山,在别墅周围打转,沈昭那天发了高烧,趴在窗边看他们扯警戒线,指尖把玻璃划出三道白痕;还有更久远的

      “又要来了。”江砚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客厅时,正看见沈昭站在博古架前,手里捏着个空药瓶。

      药瓶是青瓷的,瓶口还沾着点深褐色的药渣,是之前的空药瓶,

      沈昭转过身,嘴角勾起的弧度像被冻住的冰棱,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雾还冷:“你现在满嘴谎话,还有什么可信的吗?”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瓶边缘,那里有圈浅痕,是他之前摔药瓶时磕的。
      江砚看着那道痕,突然想起沈昭第一次冲他摔东西的样子——也是这样一个雾天,为了一个外来人,沈昭抓起桌上的青瓷碗就砸在地上,碎片溅到他脚踝,血珠滴在地板上,像朵没开的红梅。

      “昭昭,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砚往前挪了半步,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沈昭打断他,声音里的嘲讽像碎玻璃碴,“不想别人知道你把我关在这山上,每天灌我喝不知名的药,就为了圆你那套‘静养’的谎话?”他把药瓶往茶几上一放,“哐当”一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还是怕别人发现,你根本不是什么爱我的人,只是个把我当囚徒的骗子?”

      江砚的喉结滚了滚,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像被雾呛住了。他看见沈昭转身走向卧室,背影挺得笔直,却在快到门口时踉跄了一下——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心里的气太盛?他想伸手扶,脚刚抬起来,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卧室门被撞上了。

      门板震动的余波里,江砚僵在原地。他能想象门内的场景:沈昭一定背靠着门,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头,就像以前无数次争吵时那样。

      “昭昭。”江砚走过去,把额头抵在门板上。木头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你先冷静一下,我……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指腹在门板上划着,那里有块颜色略深的印记,是去年沈昭生气时,用指甲抠出来的月牙形凹痕。

      门内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江砚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布料摩擦的声响,像是沈昭顺着门板滑坐下去了。他屏住呼吸,能隐约听见压抑的、几乎要被雾吞没的抽泣声——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砸在裤腿上的闷响。

      江砚的心突然揪紧了。
      他知道沈昭的眼泪有多金贵,手臂上受了刀伤,缝合的时候也笑的看着他,说“像不像在缝衣服”

      “昭昭……”江砚抬手想敲门,指尖悬在半空又停住。

      门内的抽泣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沈昭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声音:“你好好想想吧。”

      江砚能想象他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定是用手背擦了眼泪,睫毛湿漉漉地耷拉着,眼底却藏着股不肯服软的倔劲。

      卧室里,沈昭确实是这样。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背抵着门板,指尖抠着地板的木纹。眼泪刚掉下来时,他还想忍,可越忍越觉得委屈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着温热的泪,还有点痒——是刚才眼泪流过的地方,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窗外的雾漫到窗台上,把阳光滤成一片模糊的白,像他现在的脑子,什么都抓不住,又什么都放不下。

      客厅里,江砚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腹用力地按着太阳穴。沙发扶手上的针织垫被他蹭得歪到一边,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头

      “说不说?”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尖在膝盖上反复摩挲。

      说的话,沈昭会痛。他记起沈昭上次恢复记忆的样子: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赤壁的火”“雪地里的血”,把画架都掀了,颜料泼得满地都是,像幅被揉碎的地狱图,回忆起这么多痛苦的真相,

      不说的话,沈昭现在就痛。他看着卧室紧闭的门,像看着道越砌越厚的墙,再不说,恐怕就真的拆不掉了。

      江砚的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浅色的裤子上,洇出个小小的红点。
      他想起建安十三年的冬天,沈昭在营帐里把断箭拍在他桌上,说“江宜安,你若再骗我,我定不饶你”。
      可后来,他骗了一次又一次,沈昭也没真的不饶他,只是每次恢复记忆,都会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他,像看个披着旧皮囊的陌生人。

      “罢了。”江砚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窗外的雾好像淡了点,能看见院墙上的野蔷薇,有朵花苞被露水坠得弯了腰,像沈昭刚才低头擦眼泪的样子。

      晚上吃饭时,两人没说一句话。沈昭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起身往卧室走,经过次卧门口时,停了停,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今晚睡这吧。”

      江砚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好。”

      沈昭的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门口后,江砚才抬起头。桌上的菜几乎没动,那盘沈昭爱吃的松鼠鳜鱼,酱汁还凝在盘子边缘,像块没化的琥珀。他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腹,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腥气堵在喉咙里,像吞了口雾。

      次卧的床很硬,江砚躺到后半夜都没睡着。窗外的风声穿过走廊,他好几次想爬起来去敲卧室的门,脚刚沾地,又想起沈昭白天冰冷的眼神,终究还是缩了回来。

      天刚亮时,卧室门开了。沈昭穿着件灰色的棉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圈青黑,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着。

      江砚跟着走出来,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雾从窗缝钻进来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沈昭才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砚,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思考好了吗?”

      江砚的喉结滚了滚,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接受得了。”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眼里的红血丝比雾还密,“昭昭,能不能……不要放弃我?无论怎样,我都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他说话时,指尖紧紧地攥着沙发垫的边角,指节泛白,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沈昭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眼底的光像被雾洗过,褪去了昨晚的冰冷,却多了层化不开的疲惫。“我想相信你。”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但是你现在一直在骗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突然变得坚定,像在雾里找到了方向:“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窗外的雾不知何时又浓了,把阳光切成一缕一缕的,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像道看不见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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