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影像诗》葳桐

9、illuminated

　　纸条上画着一个中指，配文：

　　「就知道你没睡，过来聊天。」

　　“幼稚。”
　　沈独清看到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纸飞机随意放到桌上，扫过一旁的荣誉证书，微微失神。

　　过了三点，风变得异常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吹得摇摇欲坠。纱帘在风中狂乱地舞动，桌上放置着简媜的《水问》，风将书页吹至第25页后，再也翻不过下一页。
　　书的旁边是许晚星临走前忘记拿走的朗姆酒，床头灯的光芒微弱得可怜，照在五彩琉璃杯上，木地板上折射出几道暗淡的彩虹。
　　在沈独清看不见的地方，陆屿撑着下巴，透过那扇窗，给沈独清的背影比了个“耶”，然后悄无声息地拍了张照。

　　沈独清其实有点想问问为什么荣誉证书上会有陆屿，是评委还是误入？
　　以陆屿这张脸，沈独清要是见过了不会忘的才对。
　　可又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在任何熟悉的地方见过他，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打乱了沈独清的计划，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旧梦里走出来的幻影。

　　折腾了许久，沈独清揉了揉眼睛，那双眸子像是被夜色浸染过，带着几分慵懒和疲惫，屋内只剩下风吹起纱帘的沙沙起舞声，时间在这里仿佛也变得黏稠起来，她钻进被窝里，只有肚子上盖着毛毯。
　　窗外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剩下阳台灯开着，不一会，连阳台灯也关了。

　　沈酌家的小狗在窝里睡得正香，四脚朝天，偶尔发出几声梦呓般的哼哼。香薰的烟雾早已散尽，只留下一截焦黑的木芯，孤零零地立在烛台上，像是被遗弃的残骸。海风一阵阵地吹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小手在轻轻拍打着窗棂。一楼的风铃也跟着起舞，叮叮当当，远处的海潮声渐渐低落，海水在退潮，一波又一波地退去，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在这片自然的交响乐中，沈独清的灵魂像是从海边的沙滩椅上轻轻滑落，接着被海风托起，飘飘然地飞向大海的中心，就像从海鸥上掉落的一片羽毛，被海风裹挟着，在无垠的海面上飘荡，四周是无尽的波涛。

　　来鹭岛这几天，沈独清难得睡了个好觉，她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将窗台上的小鸟惊吓到。那小鸟扑棱着翅膀，慌慌张张地飞走了，最终停在了对面的阳台上。
　　11：47分，自然醒，许晚星没有发消息。

　　看来还没起，沈独清发了个「早。」
　　起身擦了擦脸，懵懂的眼睛变得清明了起来，连带着刚才炸毛飞起的那一撮发丝也平顺了起来，

　　她边刷着牙，边娴熟地从化妆包里掏出眼影盘，看看行李箱里的衣服，又将眼影盘举起，五颜六色的眼影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对着镜子，将眼影盘对着阳光一照，刹那间，连带着女子的面容也变得五颜六色。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她脸上，像是给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恰到好处。

　　这年纪的小姑娘都很爱美，尤其昨晚许晚星说要带沈独清出片。

　　沈独清纠结了许久，才在眼影盘的一众颜色里选了蓝绿色。

　　今日依旧是杏色的连衣裙搭着棕色的披肩，画着蓝绿跳色的妆容，戴着两个古铜色猫咪耳环，用鲨鱼夹微微挽起发丝，不过不同昨天的是，昨天像是画上的人物，而今天就好像要参加中世纪的舞会，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她好像很喜欢杏色？’
　　陆屿从阳台踱步而出，恰好窗纱帘露出一角，他看着沈独清在房间里欢快地转圈，像是一只得了鱼腥草的小猫。

　　「早。」
　　是许晚星的消息。

　　没一会儿，就听见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声，清脆得像小鹿踩在木地板上。
　　沈独清一开门，许晚星就撞进怀里。
　　许晚星一脸懊恼的嘟囔着：“清清，我这猪脑子忘了今天是旅游节，要是给我爸妈知道，就骂死我了。”
　　许晚星一顿输出，沈独清只抓住了‘旅游节’这三个字。

　　“旅游节？”沈独清问了出来。

　　“嗯，说是小镇节日聚会，不过最近的游客不多，村长说为了促进消费，吸引人过来，要拍宣传片。”许晚星解释道。

　　沈独清手指轻轻点了点窗户的方向，“我倒是感觉，今天好像比昨天多人了。”

　　许晚星顺着手势一看，那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似的，指着楼下正有序排着队的人，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我去，这么早就摆摊了？这么多人，白花花的钱啊，我们可不能落在后头。”

　　许晚星拉着沈独清的手，抬头看见她今日的妆容，略带歉意地饶了饶头，“那个，今晚我们自驾怎么样？去看日出。”

　　“二八分怎么样？”沈独清说。

　　“好啊，走。”许晚星像是被什么催促着，一把拉住沈独清的手，急切得仿佛晚一秒就亏大了。
　　“你今天这么好看，简直就是店里的活招牌，招揽顾客这活就交给你了啊。”

　　“什么？我是i人。”
　　“知道知道，Illuminated嘛。”
　　两个女孩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又渐渐消失在空气里，楼梯间仿佛也被这声音染上了几分灵动。

　　......

　　星星岛民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气息，角落里的音响正播放着《Stay as You Are》

　　沈独清看着许晚星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从箱子里找出了柠檬锤和榨汁机，又从柜子深处拖出一台榨汁机，机器的外壳在光影里微微发亮，“幸好还有上一年的工具。”
　　“柠檬茶？果汁？也行。”沈独清看着许晚星左手柠檬锤，右手小型榨汁机笑了笑。
　　都是最简单且低成本的饮品，两个女孩也好上手。

　　“拿蜂蜜吧，味道应该也大差不差。”许晚星将蜂蜜放到桌上，从冰箱拿出一筐香水柠檬，柠檬的清香从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还真是下血本了。”沈独清调侃着，接过柠檬框，将柠檬尽数丢到洗手台里，又从厨房里拿出盐搓洗。

　　“可以作为卖点。”许晚星将塑料咖啡杯拆开，贴上星星岛的贴纸。

　　沈独清则转身从一旁的角落里搬出一块黑板，那黑板旧得有些发灰，挥挥洒洒写上「柠檬茶9.9，配料只有纯天然蜂蜜和香水柠檬，买三杯可进店玩台球」的标语，还画了几朵小花。

　　“可以啊清清，我们把他们的客全抢过来。”许晚星说完，走出店外看了看隔壁的战况，此时隔壁海豚的人渐渐散开，重归平静，又将店里的音响连带着柠檬茶的手推车推出店外。

　　......

　　二月中旬，天气明媚而寒冷，晴朗的天空净透如冰，普照的阳光耀眼炫目，却不带一丝温暖。

　　“怎么没客了？”沈酌翘着二郎腿坐在木凳上，眼神里透着几分慵懒，双指夹住的烟快要燃尽。

　　陆屿站在一旁，半眯着眼，嘴角叼着一根烟，烟头在阳光下微微闪烁，他用烟头指了指远处的星星岛，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声音低沉而慵懒：“你刚不是还喃喃着说太多人了，要休息么。”

　　沈酌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隔壁挤满了人，将星星岛门口都快要围了起来，从缝隙间可以看出许晚星在榨橙汁，沈独清在一旁切柠檬，时不时两个女孩还在打闹，不知道和顾客在说什么，反正都在笑。
　　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店里标着「13.9元一杯」的柠檬茶，将最后的烟雾吐出，按进烟灰缸里，“抢客？”

　　陆屿看着沈酌那玩味的眼神，缓缓走向前，轻轻拍了两下沈酌的肩，顺着沈酌的目光看去，阳光正好洒在沈独清的发丝上，光影中微微颤动着。那猫咪耳环在阳光下闪耀，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平日古铜色的复古光泽，被阳光下照射的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那我们六块六一杯，我看你柜台上全是酒。”陆屿看向民宿里的酒柜。

　　“六块六？还卖酒？阿屿，你要亏死我，谁这样做生意的，小心一会刚才的客找回来暴打我们。”

　　沈酌拿着柠檬锤瞪了他一眼，又问：“谁摇酒？”

　　陆屿没有说话，走回摊位给自己打了一杯柠檬茶，“那就退钱呗，你酒吧的那几个小家伙呢？不喊过来拉拉人气？”

　　沈酌听后若有所思，回道：“也行，反正大中午的，酒吧也不驻唱。”

　　陆屿见沈酌呆滞了一会，走回房内，莫不是想偷懒，留他一个人在这晒太阳？
　　“去哪？”陆屿问。

　　“人是要睡觉的，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怎么能压榨自家员工呢？”沈斟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出来时还拿着吉他和音箱。

　　“要不要这么拼？当初新店开业，大家起哄让你这酒吧老板亲自上阵，你可是宁愿亏钱也不愿意上场的喔。”陆屿调侃着，从沈酌手上接过音响，帮忙插上电。

　　“这次不一样。”沈酌说完试了试音，随意拨了几段。

　　是一段具有侵略性般的强烈失真音效，夹杂着高亢的音符，瞬间爆发，惹得围在星星岛摊子前的顾客连连转头观望。

　　许晚星从转角处悄悄地溜过来，刚探出个脑袋，就被沈酌逮个正着。
　　沈酌似笑非笑，看着许晚星正愣愣地站着，眼神里透着几分懵懂，打趣着：“看什么，看呆了？”

　　许晚星今日穿着一条紫色扎染连衣裙，像是被岁月晕染过的旧照片，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不施粉黛反而有一股灵动之气，那头栗棕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于肩头，显得文静雅致。
　　只不过了解许晚星的沈酌不会被表面所骗去，别看长得乖巧，可闹腾倔强得很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吉他？”许晚星微微侧过脸，清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双手放在身后走了过去，带着几分被发现后掩饰不住的尴尬。
　　也不怪许晚星不知道，别看沈酌开酒吧留长发，但这脸是真的乖，就像日系男孩？怎么也联系不起来，当初许晚星听爸妈说沈酌在三十七巷有家酒吧，可是消化了很久。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见许晚星的眼神时不时瞄向地上的那一筐柠檬，沈酌走向前挡住了许晚星的视线，将那一筐柠檬踢到陆屿脚下，“阿屿看好柠檬，别给小仓鼠偷了。”

　　许晚星顿时炸毛，叉着手，歪了歪头瞪着沈酌，声音里带着一丝气鼓鼓的不满，“谁是仓鼠？我？喂，沈酌，你什么意思？”

　　“谁对号入座......就是谁~”沈酌故意拉长音调，弯下腰将头怼到许晚星眼前，额头差点相贴。

　　陆屿探出头瞧了瞧，沈独清那透明筐里还剩两个柠檬。

　　一阵风吹过，连带着陆屿的眉梢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将手中的烟掐灭。

　　“你让沈独清过来，我就给。”陆屿说。

　　“清清在看店呢，你以为你们吗？毫无人气，我们可是生意爆满。”许晚星叉着腰傲娇的说道，说完趁着陆屿不备，快速将那一筐柠檬抬起。
　　不得不说，这偷偷摸摸的模样倒真像只小仓鼠。

　　许晚星刚伸出手去，指尖才触到柠檬那冰凉的表皮，还没来得及发力冲刺逃走呢，陆屿突然从筐中猛地一打，瞬间将柠檬尽数抖出。那些柠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四散开来，趁着许晚星愣神的瞬间，陆屿稳稳地接住了滚落的柠檬，随后迅速夺了回来。

　　要是沈独清在的话，都要惊叹一声:‘这不就是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吗？’

　　“阿屿，好样的。”沈酌背着电吉他，稳稳接住几个柠檬后抛给陆屿，对着许晚星做了个wink。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酌狡黠地说。

　　柠檬从许晚星头上形成一个完美抛物线，可她又拦不下，看着像逗小狗一样逗她的沈酌，有些生气，“我买，你卖不卖？”

　　“不卖。”沈酌说。

　　这儿外卖根本买不到新鲜柠檬，许晚星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买柠檬茶。眼看沈独清那边还剩下半个柠檬了，收了钱，总不能顶着太阳跟顾客说没柠檬了吧？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声音也高了几度：“沈酌，合作怎么样？不然，我就告诉我爸妈。”
　　许晚星是真没招了，只好把父母搬了出来。
　　“打小报告，不听不听。”沈酌直接把耳朵捂上说着。

　　许晚星看向一旁正幸灾乐祸，时不时瞄几眼自家朋友的陆屿，联想到最近的情况，一股脑就问了出来，“诶？你是不是喜欢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