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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可谓不大胆 ...

  •   雍王府。

      烛火在冰冷的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浓重的檀香与一种蔓延的野心气息交织,浸透了屋内人。

      “殿下,”一名心腹谋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那边药已经用上了,看来太子开始急了。”

      雍王把玩着拇指上那枚羊脂玉扳指,闻言,嗤笑:“急?他当然急。他怕啊,怕父皇一旦龙体康健就废了他。”

      “所以,他让父皇安心躺着,他好继续做他那仁厚贤德的监国太子,直到名正言顺地坐上那把椅子。”

      “这就是父皇寄予厚望的嫡子,这就是我大南朝的储君,仁厚到自己连生身父亲都能下手。”雍王冷笑。

      “殿下明鉴。”另一个较为沉稳的谋士接口,语气带着谨慎的试探,“太子此举固然大逆,然陛下龙体虽恙,似乎并无易储之意?”

      “易储?” 雍王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父皇?他何曾想过把江山交给别人?他心里眼里,永远只有那个椒房殿里出来的嫡子。”

      “可惜太子自乱阵脚,倒有了我们的机会。”书房内几人相识一笑。

      “太子仁厚有余,决断不足,即便是下药,也只是下了延缓康复的药,让陛下在病床上多待一段时间,殿下,是不是再发发力?”那位谋士进言。

      “现在让父皇去了,那才是真便宜了他。弑父的罪名,岂能让他轻易躲过?我要的,是让父皇醒着,清醒地看着他最钟爱的儿子,是如何一步步变成噬父的豺狼!让他们父子在猜忌恐惧和怨恨中互相撕咬,那才叫有趣。”雍王抬抬手,众人默认。

      夜深幽静,烛光跳跃,映亮雍王眼中翻涌的恨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幼年时,母妃独坐冷寂宫苑的身影。

      父皇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那个椒房殿里诞下的正统,还有玉贵妃膝下的明珠,而他们母子,不过是这深宫里的点缀,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影子。

      母妃郁郁而终时,他的好父皇不过匆匆赶来,挤出两滴应景的泪,转头便抱着嫡子夸他赞学业精进。

      偌大的深宫,只有他自己还记得母亲。

      也只剩下他自己了。

      为了皇位吗?不只是皇位,他要这巍巍皇权,这曾将他母子碾作尘埃的至高权力匍匐在他的掌心,他要成为这盘死棋的最终掌控者,让所有人的命运,都随他的心意起舞。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

      “北朔那边如何?”他转而问道。

      “回殿下,”属下立刻回禀。

      “刚得的密报,拓跋弘几个兄弟死的死,残的残,王庭内斗已近尾声。若无意外,他登临汗位就在这几日了。”

      “很好。”雍王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立刻派人,以最隐秘的渠道,给我们的北朔新汗送信。”

      “待本王登临大位,河朔三镇,双手奉上,以酬殿下鼎力相助之情,另,南朝愿助北朔西拓,共分羌地。只需殿下于本王举事之时,遣铁骑五千,陈兵北境!”

      写完,他吹干墨迹,将信笺封入特制的铜管,递给心腹。

      一直沉默旁听的幕僚忍不住皱眉,忧心忡忡道:“殿下,割让河朔三镇,此乃国之重地,恐引火烧身,遗祸无穷啊!”

      雍王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遗祸?火烧身?”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王何时说过要兑现给那北朔狼王的诺言?河朔?羌地?哼!待本王坐稳了这龙椅,他拓跋弘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介蛮夷之主,也配染指我中原沃土?他如今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颗子,助我成事的刀罢了。事成之后……”

      他五指缓缓收拢,做了一个捏碎的动作“这刀,自然要折断,免得反噬其主。”

      众人听罢,拱手称是。

      这天下,确实需要一位雄主,他雍王未必不能是。

      *

      雍王口中的蛮夷之主,此刻正在草原之上。

      天高地阔,碧草连天,凛冽的风卷过原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粗犷气息。

      拓跋弘一身崭新的可汗服饰,玄色为底,金线绣着展翅翱翔的雄鹰,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姿伟岸,气势迫人。

      他挽着一张巨大的牛角硬弓,目光扫视着远处起伏的草丘,身边簇拥着精悍的苍狼卫,人人屏息凝神。

      “咻!”

      弓弦震响,一支漆黑的狼牙箭撕裂空气,精准地没入数百步外一只正在奔逃的雪白身影,那是一只极为罕见的成年雪狐,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辉。

      “好!”四周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可汗神射!”

      拓跋弘放下弓,脸上并无太多喜色,目光落在被侍卫捧过来的雪狐尸体上,那身皮毛,纯净无暇,在阳光下仿佛流淌的月光。

      “硝制好,皮毛要完整。”他沉声吩咐。

      “送去南朝,给明珠公主。”这稀罕物,配得上他即将迎娶的凤凰,脑海中闪过宁令仪清冷倔强的眉眼,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他紧抿的唇角。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王庭方向奔来。

      骑士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带有特殊火漆印记的信函:“可汗,南朝密信,雍王加急。”

      拓跋弘接过信,看也未看,随手丢给身旁的阿勒坦。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南朝那边,明珠公主如何了?”

      “禀可汗,”另一名负责南朝情报的侍卫立刻上前,“刚得消息,明珠公主已被解除禁足,可自由出入雪晗殿。朝堂之上,关于和亲婚期的议论,已经开始了。”

      拓跋弘眉峰微挑,他眺望着南方遥远的天际线,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城,看到那个被困又获释的小凤凰。

      “小凤凰,”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玩味,“解了禁足,又如何?朝议婚期,看来,你的招数也快用尽了吧?”

      年底之约,他记得清清楚楚,他这只翱翔草原的雄鹰,终将把那只骄傲的凤凰,带回属于他的穹庐之下。

      挂念宁令仪解禁的人,并非只有拓跋弘。

      *

      京城 ,大将军府。

      沉重的楠木桌案被拍得一声巨响,震得茶杯乱跳。

      “逆子,你敢再去找她试试!”定国公潘威须发戟张,怒视着眼前正要出门的儿子潘灏。

      潘灏梗着脖子,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执拗:“父亲,令仪她刚解了禁足,我为何不能去看她?”

      “为何?”潘威气得胸膛起伏,“你还不明白吗?朝廷已经开始议论她的婚期了!北朔的新汗拓跋弘登位在即,她嫁去北朔已是板上钉钉!这个时候,你再去接近她,是想把整个潘家都卷进这潭浑水里吗?”

      “我不管什么浑水!”潘灏嘴硬,“我只知道她受苦了!我只想去看看她好不好……”

      “住口!”潘威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此一时彼一时!她是公主,即将成为北朔的阙氏,她的路,早已注定!你的路,是继承潘家军,护卫这南朝的江山,不是儿女情长,自毁前程,给我回去!”

      潘灏死死咬着牙,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威严面孔,一股巨大的悲愤和不甘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身,不再争辩,冲出正厅奔向马厩。

      “拦住他!”潘威怒吼。

      然而潘灏身手矫健,府中家将无人敢真下死手阻拦,他飞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冲出将军府。

      马蹄疾驰在青石街道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令仪,我要见到你!

      皇家西苑马场,宁令仪并不知这一切。

      久违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宁令仪策马在空旷的草场上尽情奔驰,玉狮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畅快,撒开四蹄,如一道白色的闪电掠过草地。

      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吹散了宫闱中积郁的沉闷,她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暖意,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肆意地驰骋?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策马靠近,在宁令仪勒马缓行时,恭敬地呈上一封信:“殿下,明州沈大人有信到。”

      宁令仪接过信,拆开。沈清砚的字迹依旧清峻工整,先禀报了明州春耕顺利,百姓渐安,接着话锋一转:

      “殿下钧鉴:前番北朔王子,今北朔可汗拓跋弘所赠良驹三千匹,已尽数安置于明州城西新辟马场。此皆北地健硕战马,驯养得宜。臣斗胆,已从府卫及明州健儿中,择骑射者三千人,专司照料驯习,日夜操练骑术阵型。彼等皆感念殿下恩德,誓以性命相随。”

      “此举一则为保此批良驹尽展其能,免于荒废;二则亦可备他日殿下北朔之际,充作仪仗护卫,以壮行色,护殿下周全于异域。臣清砚顿首再拜。”

      宁令仪握着信纸,指尖微微收紧。

      拓跋弘的三千匹马,沈清砚竟已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了,甚至为她训练了一支精于骑射的护卫队。

      沈清砚,你不可谓不大胆。

      私自练兵,是想被诛九族吗?

      可宁令仪思虑再三,都不得不说,这注意真是好极了。

      她第一次拥有了除了宠爱以外的东西,此刻她尚且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但她好像懂得,她有一丝能把握命运的实力了。

      她抬眸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是拓跋弘的草原,自由的风还在身边萦绕,但命运的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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