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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跪立庭前母笞打 弥留之际现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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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和崔琰听闻,未待细问便牵着四哥儿来到了柳氏标行。
此刻花娘正泪眼婆娑,坐在店内。她看到阿蛮后,赶紧上前,拉住阿蛮,哭诉道:“宛娘,你快去看看三郎吧。柳老夫人发现我俩的事情了。”
原今日柳老夫人出门后,花娘与柳三相会,二人刚说上一句话,柳老夫人竟回来了,竟撞见了二人的事情,再一问,原来柳三之前重伤期间,全是花娘在照顾他。可怜自己,还以为自己儿子和阿蛮之间有所进展。
几人赶紧进到后院,只见柳三光裸着上身,跪在院子中间。此刻虽已春分,但温度还未暖和,仍然有些寒峭之意。丝丝寒意侵绕身边,但他的心无比火热。他这次要求母亲成全他和花娘。
柳老夫人正老泪纵横,一边举着藤条狠狠抽打柳三,一边撕心裂肺怒骂道:“三郎,你将我瞒得好苦啊。你说你需要静养,我天天送完四哥儿再走十里地,去到寺里祈福。结果呢?换来的是你二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那狐媚子有什么好的?竟迷得你如此忤逆长辈?想你平日里多孝顺的孩子,现在竟如此对你母亲?”
柳三咬牙道:“娘,花娘不是狐媚子,她身世可怜,是我心之所属。”
柳老夫人听闻,瞬间气血上涌。起初还有些心疼柳三大病初愈,现下已然不管不顾了。“你诚心想气死我是不?你阿耶如此,现在你也如此。那些胡姬究竟哪里好,值得你们这般鬼迷心窍?”
柳老夫人如此生气,也是有缘由的。早在十多年前,柳氏夫妇带着柳三来初到长安糊口,择了怀德坊落脚。那会儿柳老爷只是个标客,帮着街坊邻居跑腿赚点跑腿费为生。好在随着柳老爷的口碑越来越好,他们的日子慢慢变得好起来。
只是这好日子就维持到柳老夫人怀上四哥儿。
自打四哥儿上身,柳老爷在友人撺掇下,开始流连平康坊。柳老夫人闹也闹了,哭也哭了,都没用。最后闹得狠了,柳老爷为了躲清静,直接留宿平康坊。
这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年有余,柳老爷归家了。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位面容明艳,身子娇弱的胡姬。其实家里的钱在柳老爷流连平康坊的时候就败得差不多了。加上家中又要添口,实在多不起一个闲人。柳老夫人极力规劝,想要阻止胡姬入门。
但那时候柳老爷鬼迷心窍,不管不顾,非要那胡姬为妾。柳老夫人气得早产,导致四哥儿自出生就身子弱。而柳老爷,在纳了胡姬后,没多久便染疾去世了。徒留下那一堆烂摊子给到这对孤儿寡母。而那胡姬见柳家这般光景,直接卷起铺盖连夜逃了。至此,柳老夫人对胡姬恨之入骨。
年少的柳三被迫提前成长,担起养家糊口的担子。而柳老夫人,则是又带幼子,又要养家糊口。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大,眼见着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却不想,当年的路好似又要走一遭。你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阻止?
“我告诉你,你要想取她过门,除非我死。”柳老夫人见打不动了,掷下藤条扔下这句话后坐石桌边置气,不再看柳三一眼。
四哥儿见状,冲进柳老夫人的怀里,哭着喊道:“阿娘,求你别打兄长了。”
此时柳三的背上早已经遍布红痕。花娘见到柳三背上刚愈合的箭伤伤疤已冻得通红。她心里难受,柳三做到这份上,已经够了。她一个卖笑为生之人,得柳三的呵护已是幸运。这些已经足够了。她不敢奢望嫁给他,过平常的日子。
花娘哭着上前,跪在柳三身边。“柳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求您别再怪罪三郎了。”而后她转头对柳三道:“三郎,你快起来吧。跟老夫人认个错。你伤刚好,经不起这等折腾。”
柳三转头看向花娘,温柔道:“花娘,我没错。在遇到你之前,我并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我这行当,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就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可是,遇到你之后,我特别惜命。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保护你。”
柳老夫人听了,脑瓜子嗡嗡响,转过头恶狠狠盯着跪着的二人。这话在她脑海里萦绕不绝。那时候也是同样的话,我要跟她在一起,我要保护她。结果呢,这边他尸骨未寒,那边那胡姬变卷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蛮正待上前劝解,忽听闻外间店铺有人急切高喊:“宛娘子!宛娘子!”
阿蛮与崔琰跟了出去,只见小蝶涕泗横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家娘子……我家娘子不好了。”
宛娘心下一惊,准备和小蝶赶往平康坊。她脚刚跨出店,而后又折返回去,进到后院。阿蛮对着花娘的背影轻轻道:“曼娘怕是不行了。”说完,赶紧和小蝶一同赶往天香楼。
崔琰见状,喊了一辆车将二人送了过去。
花娘乍听闻此消息,身子一软,就要倒下。柳三赶紧抱住她。花娘喃喃道:“曼娘,曼娘,娘……”她撕心裂肺喊出一声娘后,挣脱了柳三的怀抱,冲了出去,往天香楼方向奔去。
柳三见状,赶紧抓起衣服要去追她。柳老夫人厉声吼道:“站住!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
柳三身形一顿,他无法不顾母亲的劝阻,也无法无视花娘的伤心。电闪火光指尖,他转过身,噗通一身跪在地上,给柳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儿不孝,今日事出紧急。待事情结束后,儿自负荆请罪。”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追花娘去了。
柳老夫人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搂住四哥儿放声大哭。“作孽啊!”
待阿蛮三人赶到天香楼时,曼娘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她费力微睁双眼,见阿蛮来了,便扯了扯嘴角,而后手指无力地指了指床头的木盒子。
小蝶哭着爬上床,将那木盒取了出来。
“宛娘,你是好人。死前得你帮助,我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望娘子成全。”说完,她仰着头,深深吸了几口气。
小蝶放下木盒,将她搂入怀里。曼娘这才顺了一口气,她继续道:“待我死后,麻烦把这盒子交给曼娘这里面是我攒下的一点积蓄,还有她之前给我的一些细软。应该够给她做嫁妆了。再烦你告诉她,她娘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找一个爱她的母亲。”
阿蛮听了动容,赶紧连连点头。“娘子嘱托,我一定办到。”
曼娘听了,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而后突然又睁开双眼。“还有小蝶,自小便跟了我,也没享过福,尽遭罪了。麻烦宛娘取出她的赎金,将她赎出这吃人的地方。今后让她伺候你亦或发卖到寻常人家都好,都好过在这个地方溃烂。”小蝶听着曼娘对自己的安排,已经是泣不成声。
曼娘说完这番话,已是耗完了她所有精力。她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了。她好累,这一生她走的太过艰辛,终于要解脱了。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软软糯糯的小粉团子。“阿娘……”
听到这声呼唤,她又极力睁开了双眼。记忆里的小团子和门口的小人儿重叠在一起。她看不真切,又使劲盯着门口,竟然真是花娘走了进来。
她嘴角轻轻上扬,她内心里还是想在弥留之际见到孩子的。只是她马上将这股渴望极力压制下去。她虚抬起手,指着花娘有气无力地骂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你出去!”
花娘不顾她的怒气,快步走在她身旁,抓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娘,不管你有多不待见我,多恨我。但你是我娘。我的骨子里流着你的血脉。”
曼娘听了,心里的苦楚汹涌而来:“我不是你娘,你没有在青楼的娘。”花娘俯身上前,将脸贴在她的手心。“阿娘,儿不嫌母丑。你不管变什么样都是我的阿娘。”
曼娘伸出另一只手拍打着她,哭着道:“你这孩子咋这么死脑筋呢!”打着打着,她俯身抱着月娘哭了起来。
母女二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
只是曼娘那股子气很快便散了,她颓然倒下,而后软绵绵地伸手,想要够着摸到花娘的脸。花娘见状,拉起她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
曼娘心安,就好像在摸幼时的花娘。此时她已经糊涂了,记忆出现了错乱。她喃喃道:“是阿娘的错,让你出身于青楼。谁让你长得那么好,让那些人动起了歪心思。阿娘没法,只能将你送了出去。原谅阿娘可好?”
话刚说完,那只抬起摸着花娘的手颓然下坠,身体开始逐渐失了温度。她再也听不到花娘说:“我不曾怪过阿娘半分,只是恨自己没能力将阿娘救出来。”
花娘伏在曼娘身上,哭喊着:“娘!阿娘!你醒醒。”她没有了阿娘,在这世上,她再也没了亲人。
小蝶坐在床上,抱着曼娘大哭。曼娘虽然平日爱打骂她,但也没有搓磨过她。一直保护她不让那些人糟蹋她。就连她离开,都帮她谋划好了前程。
阿蛮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动静,心口抽抽疼,眼泪不自觉滑落。崔琰见状,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阿蛮在崔琰怀里默默流泪。
身旁的柳三红见花娘伤心样,心里难过,也红了眼眶。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