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更中》万象春和

6、红月（3）

　　角落里的人影一顿，随即大方的走出来，微微弯起眼睛，打了个招呼：“栖行哥，是我。”

　　白栖行看见他一点都不意外，转手推开了门，径自走进去，郁衍见状，连忙凑到白栖行旁边跟他并肩而行。

　　他刚想解释什么，余光瞟到屋里的人，又收住了话头。

　　屋里蹲着一个人，看背影，吨位挺足的，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并没有转过头，反而中气十足的喊道：“小火儿，你又不敲门，说了多少回现在咱们要注意点……”

　　他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却猛的收住了声音，他往后看了一眼，就看到两个身材高挑，明显不太好惹的人，略带惊慌地说道：“你们是谁！演出已经结束了！”

　　白栖行看了他一会儿，瞥了一眼旁边的郁衍，默不作声。

　　郁衍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开口道：“老板，你的皮偶用什么做的？”

　　老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在下一秒瞪眼喊道：“ 关你什么事？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后台懂不懂？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郁衍还是一副笑脸，温声说道：“老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老板身量不高，被白栖行局居高临下俯视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被猫科动物叼住喉咙的感觉。

　　老板浑浊的双眼乱瞟，郁衍好像没了耐心，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老板，我就是单纯好奇，没别的意思。”

　　他放在老板肩上的手轻飘飘的，但是白栖行觉得如果他不在这里，情况是什么样子，很难说。

　　老板一副“你是谁，我凭什么回答你”的表情。

　　白栖行还在一边看着，郁衍微微苦恼，只好微微侧过身，挡住了一部分白栖行的视线，低声威胁：“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吧？我们只是好奇这么精妙的玩意儿怎么做出来的，老板好心讲解一下，不过分吧？”

　　老板一听到钱眼神都变得清晰了，下一秒就换上一副商人的嘴脸，搓着手说道：“嘿，其实我们这里的手艺是不外传的，但是二位执意了解一下也不是不行……”

　　老板暗示性的搓了两下手指，刚刚的心虚以及惶恐全都转化为贪婪。

　　郁衍了然的点点头，同时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白栖行看着二人掏出手机，做了一个扫码的动作，郁衍轻点几下屏幕，同时说道：“老板这里生意不错，我想单独包两场，不知道行不行呢？”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瞬间达成交易。

　　没一会儿，白栖行就看到俩人已经聊的情投意合，称兄道弟了。

　　准备直接上暴力手段并抹掉记忆的白栖行：“……”

　　通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二人知道了老板叫昌奇水，刚刚以为是社里的伙计进来，回头冷不丁看见两个气场这么足的有些慌张，让他们不要计较……

　　不知道郁衍信没信，反正白栖行半个字都没信。

　　他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因果，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的“功德”，是好是坏，干过什么事情，基本上一眼过去，就很清晰明了了。

　　这个昌奇水却很奇怪，身上有浓重的黑烟不假，但是同时在脖颈后有一片白光，阻止着黑烟侵蚀他的面门以及七窍。

　　“嘿，二位老板，一看你们就是干大事的，我也不瞒你们，我这就是小本生意，用手艺混口饭吃，但是我这也就只能混口饭吃，要说谁做这个最绝，那还要数东边那家姓吴的……”

　　郁衍这个人，真的很擅长用那副无害的面孔使人放下警惕，才一小会儿，二人连门外的伙计叫什么都知道了……

　　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二人对视一眼，跟老板告别，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前老板一边点着钱一边红光满面的冲他们的背影喊：“二位下次再来啊！随时欢迎！”

　　白栖行和郁衍并肩走在傍晚的街上，这时候的小镇倒是别有一番风景，属于城市的喧嚣毫无踪影，有的只是惬意自在的晚风。

　　郁衍正打算跟白栖行聊几句，就听见白栖行淡淡地问：“怎么，你买的东西呢？”

　　郁衍完美假面破碎，马上转换了一副面孔，低低地说：“我……我不是故意撒谎的 ，我只是……一时好奇，你说，这个剧怎么这么有意思啊？”说到最后声音由低转高，甚至又挂上了一副嬉笑的表情。

　　白栖行快气笑了，真以为他能老老实实交代呢，行吧，小孩子玩心重，不愿意跟长辈交代捣蛋的目的，可以理解。

　　所以他没忍住，轻轻抬手敲了一下郁衍的额头，放下手，才察觉出一点不对来。

　　郁衍也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白栖行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类似于带小孩的心理，回想了一下，想当年他在九重天确实带过很多幼崽，思及此，白栖行心头那点怪异也就散了。

　　回到民宿，沈曦在院里和一个青年人聊的很投机，看到他们回来，很高兴的向他们招手：“这里。”

　　二人走进了才发现，那个青年人竟是下午礼品店的老板，是民宿的房东。

　　吴槐向他们自我介绍道：“晚上好，我是吴槐，住在这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向我提出来。”

　　白栖行冲他微微点头，关注到他的姓氏，想了想，索性直接问出来了：“不知阁下是否会制作皮偶？”

　　吴槐先是茫然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笑着摆摆手：“祖上以前是干过这个，我爷爷在我小时候还老想让我学这个呢，但我没有继承爷爷的手艺，现在只能偶尔捏两个泥人糊口罢了。”

　　白栖行听了，倒也没有追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倒是郁衍一副好奇的样子：“你们家就你一个吗？”

　　他这话一出口，吴槐就又漏出了那种迷茫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有个弟弟的，但是他小时候出去上学了，也不会干这个的。”

　　“弟弟？”沈曦也不免好奇，“你说他小时候出去上学，那你……”

　　这下吴槐倒是回答的很快，他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没上过学，当时家里穷，只能供得起一个，我是哥哥，自然要让着弟弟了。”他说道这里时，脸上没有后悔与遗憾，有的只是温和的笑意。

　　白栖行能最直观的感受到人的情绪，他能看出，吴槐的笑是真心的，他很爱他的弟弟。

　　郁衍若有所思的问：“那你弟弟现在……？”

　　吴槐从回忆中抽神道：“啊，他大概明天就回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沈曦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吴槐一口答应道：“好啊，正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请进。”

　　沈曦本意是出去下馆子，但是吴槐已经自发向厨房走去了，他们不好拒绝，只能跟着落座。

　　没想到吴槐的手艺意外的好，不一会就端上了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白栖行尝了尝，不比中午餐厅吃到的差。

　　郁衍看白栖行满意的神色，夹起面前的菜尝了尝，随后崇拜的看向吴槐，说道：“你好厉害啊，从来没人给我做过这么好吃的饭。”

　　吴槐还是那副儒雅的样子，腰上的围裙也只是让他填了一丝烟火气息，他给郁衍盛了一碗汤，谦虚道：“只是随便做做，时间太赶了，明天阿枫回来，大家再一起吃顿好的。”

　　郁衍接过他的汤，赞叹道：“老板娘一定很有福气，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

　　吴槐摇摇头，哭笑不得道：“还没有哪个姑娘看上我呢。”

　　郁衍惊叹道：“老板竟然没被家里人催婚吗？那令尊令堂真是太开明了，我们家天天张罗着给我相亲，我才20啊！20！”

　　吴槐动作缓了一下，才接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跟着爷爷长大的，后来……爷爷也不在了，现在就我和弟弟两个人了。”

　　郁衍赶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别往心里去啊。”

　　吴槐摇摇头。

　　白栖行和沈曦对视一眼，这个小孩儿，几句话把人家家底问了个遍，说句话到处是坑，看他神情却是真挚无比，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怕是也不忍心让人苟责。

　　白栖行想，大概是个被家里宠爱的小孩吧。

　　晚饭后，大家各自回房，吴槐表示他就住在一楼，有事可以来找他。

　　临分别前，沈曦住在三楼郁衍还是没忍住，酸溜溜地说：“哥哥和姐姐感情真好啊，我从来没跟我姐姐一起旅游过。”

　　白栖行看着他，忍不住又伸出手指虚虚的点了点他的额头，反问道：“皮影戏也看过了，是不是该走了？”

　　郁衍冲白栖行打哈哈：“这么有意思的风土人情，当然要再玩两天啦。”

　　小客厅里的灯光极其昏暗，白栖行只能看到郁衍清晰的下颚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小孩年纪不大，身高倒是很优越。

　　白栖行盯着郁衍看了一会儿，郁衍就受不住了，白栖行的眼睛是浅灰色，混血感很足，这么注视着一个人，尤其他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更有隔雾看花的朦胧感。

　　郁衍的喉结滚了滚，正要开口，就听到白栖行淡淡的回了句：“那就好好玩吧。”说完他就回了房。

　　“砰”的一声，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寂静的夜会将一切的“动”，放大，明晰，郁衍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回了房间。

　　白栖行决定午夜再出去查看，那时候阳气弱，那些东西会忍不住拉帮结派，来一场午夜狂欢。

　　所以——

　　午夜，天台，两个几小时前互说晚安的人，又相见了，却不是在梦里。

　　迎着白栖行淡漠的眼神，郁衍干巴巴地说：“我……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