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12、面圣

　　自那夜亭中夜谈之后，九歌心头便始终悬着一线。因此这几日，九歌除了习礼、读书，便尽量与白栀结伴同行，不使她落单。

　　不知不觉间，日子如流水。

　　这日卯时，四人便被唤起梳洗，穿上礼部所赐统一服制，嫣粉底色，领口、袖缘皆绣以细云纹，正中绣着大片的杏花。

　　九歌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髻束起，为宫制“双环垂髻”，钗钿并未多置，只簪一支镂花琉璃蝴蝶钗，翎尾轻晃，仿佛随她心绪而动。鬓边斜插几朵杏花珠花，与宫装上的绣花呼应。她淡扫轻粉，眉眼未施重彩，神情灵动，宛如还在醉花荫的日子。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抬手拢了拢鬓发，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若真能中选，只求在宫里平安终老。

　　宫钟三响，正是辰初。

　　承露苑前，早有内廷差人列队等候。四位入选姑娘随嬷嬷出门，穿过画廊朱阙，一路行至明德殿前。

　　今日殿内设座三主——太后杜以凰居左侧，皇后沈清侧坐右位，皇帝百里煜则倚在中位之上，神情莫测。

　　殿中铺锦地毯，檐下香炉轻烟袅袅，日光从东窗投下斑驳光影。九歌步入大殿时，只觉殿高如天，压得心头微紧。

　　刘嬷嬷立于一旁，尖声唱道：“花魁入选之女，承露苑李画扇、花映雪、陆九歌、陆白栀，今奉太后懿旨，朝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四人一齐跪下，行宫制大礼，三叩五拜，身姿整齐。

　　礼毕，按照顺序，画扇向前一步，按规矩下拜，“民女画扇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绵延，皇上万岁千秋，皇后娘娘安和顺遂。”

　　太后微点了点头，笑着说：“是个嘴甜的。哀家看这气质，要胜过宫里的歌姬舞女，反倒像个闺阁女子。”

　　皇帝面色不改道：“母后喜欢就留下吧。”

　　皇后面色温和，望着太后，微笑道：“臣妾以为可以册为御女，也不算轻视她们。”

　　太后点头，表示满意。

　　画扇赶忙跪下，道：“谢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随后，映雪向前一步，盈盈下拜，“民女花映雪见过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一双眼睛却在抬首之际不经意地直视了皇上一眼，旋即又低下头。

　　这次，皇上主动开口道：“留下吧。就册为采女吧。”

　　映雪立刻殷勤道：“多谢皇上。”

　　很快，轮到了九歌。九歌向前踏出一步，俯身行礼，道：“民女陆九歌参加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大殿中安静了一瞬，九歌谨记规矩，不敢抬头。

　　太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珑和哀家说，有个花楼来了两个姑娘，说那个唱曲的明媚活泼，那个弹琴的温婉灵秀。那个弹琴的可说的是你？”

　　九歌依旧垂首跪着，回答道：“太后娘娘好记性，正是民女。”

　　“抬起头来”。皇帝发话。

　　九歌依照规矩，轻轻抬头，眼神依然垂着。

　　那一刻，殿中光线斜落，微微拂过她面上，将她眉眼间的柔光轻轻勾出。她的肌肤胜雪，不施粉黛却自带温润光泽，眉若远山含烟，目似秋水未醒，低垂间透着几分恭顺，几分静意，又几分不自知的娇柔。

　　皇帝未言，只盯着九歌看。

　　连皇后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笑道：“是个美人，难怪崔姑姑说给太后娘娘听。若太后娘娘喜欢，不如也册为御女吧？”

　　未等太后发话，皇帝打断道：“册为采女吧。”

　　九歌再次下拜，“谢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九歌后退一步，回到原位，心想：如今她虽只见帝后一回，却不知为何，总觉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凉意。方才明明是皇上打断了太后的话，可是九歌隐隐觉得皇上想驳的人是皇后。九歌不敢多想，连忙回过神来：下一位便是白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