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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玉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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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不知自己在画扇床前坐了多久,直到春萍进来说:“娘子,您……您该出去了,皇上、皇后娘娘都在外头等着呢。”九歌手指僵硬地松开画扇的手,缓缓起身。一时间,九歌腿脚有些脱力,差点摔倒在地,春萍忙一把扶住她,慢慢走着。烛火把她泪痕满面的脸照得苍白,衣袖都湿透了。
她掀开帘幕走出产房,外殿里众人齐齐看向她。皇后沈清立刻上前,问道:“李充容……她……”
九歌跪下行大礼,声音嘶哑:“回皇后娘娘,画扇姐姐……已安息。她听见三皇子哭声,才闭上了眼。”
听见这话,婉充仪捂着嘴泣不成声。
殿中一片死寂,只听得风雨拍打廊下的声音,与低低的呜咽声。
百里煜听完九歌的话,脸色铁青,目光如刀般扫向产房,“来人!”他声音低沉却震得殿中人齐齐跪下,“把这群无能的接生婆子统统押下,杖毙,给李充容陪葬!”
殿内一片惊惶,稳婆们闻声瘫软在地,哭声此起彼伏。沈清被吓得花容失色,忙出声:“皇上——”
惠贤妃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拽住皇帝衣袖,柔声劝道:“皇上息怒。充容妹妹虽没能保住,可三皇子已平安降生。纵是她们无能,若此刻放她们一命,全当为三皇子积福,这才能宽慰充容妹妹的在天之灵啊。”
百里煜胸膛剧烈起伏,眉峰紧蹙,目光仍如霜刃,半晌才冷声道:“留她们一命,待彻查结果,若有一丝疏忽,决不宽恕。”
惠贤妃见他稍稍缓下气息,又温声劝道:“时辰已晚,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现下也要回去歇息了。”说着,她抬眼扫了一眼沈清,“有皇后娘娘在此坐镇,定能料理好后事。”
百里煜沉默片刻,终是一甩衣袖,转身而去。临出殿门,他冷冷吩咐:“这事就由皇后办吧。一切按祖制办,丧礼从厚,三日内务必查清缘由。”
“臣妾遵旨。”沈清跪地应声,眼圈早已通红。
随着百里煜和惠贤妃一行人离开,长盈宫骤然安静下来,只剩烛火摇曳。
沈清收了泪,强打起精神,对婉充仪道:“三皇子须得妥善安顿。婉妹妹,你先把孩子带回宫去,与昭宁一同养着。此夜风雨重,切不可让孩子受寒。”
婉充仪还在落泪,听见吩咐立刻点头:“臣妾明白,定不负娘娘所托。”她红着眼,将襁褓接在怀里,俯身在灵榻前磕了三个头,这才忍痛转身离开。
殿内静下来,只剩九歌陪着皇后。
沈清沉默片刻,吩咐月皎:“去,把裴太医和接生的稳婆们传来。”
不多时,裴赞与三名稳婆战战兢兢被带入,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清端坐上首,脸色已恢复素日的温婉,却因眼下泪痕未干而更添一丝威严:“本宫只问一遍,你们要实话实说。若有一字隐瞒,立刻送慎刑司。”
裴赞额上冷汗涔涔,伏地答道:“微臣不敢欺瞒。充容娘娘胎儿过大,生产艰难,微臣已试过催产之方,但娘娘气力消耗太快,终究……”他说到这里,嗓音哽咽,重重叩头:“微臣医术不精,未能救回充容娘娘,请皇后娘娘治罪。”
裴赞这话,与之前同九歌说的话一模一样,想来是不假的。因此,九歌开口解释道:“这位裴太医,先前便同妾说过姐姐的情况……”说道这里,九歌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画扇尚在,不禁一阵酸涩,“……想来是如此。”
沈清便目光落在三名稳婆身上,声音平缓却不容回避:“你们自李充容发动以来,一举一动本宫都要听得明白,可有疏漏?”
为首的老稳婆连忙叩头,颤声答道:“回皇后娘娘,自充容娘娘临盆起,奴婢等人便寸步不离,一直依照太医吩咐行事。催产汤、熏药都亲手伺候,未曾偷懒。只是娘娘胎儿太大,产程过长,拖得气力尽失,奴婢等实在无能为力。”
另一名年轻稳婆也连连磕头:“娘娘疼得厉害时,奴婢还亲手扶着娘娘起坐换姿势,怕她气血不畅。奴婢们若有半点怠慢,便叫天打雷劈。”
九歌在旁看着,心里虽不愿相信有人害画扇,但此刻听稳婆们一一答得圆满,也不由得心头更乱——若真只是因胎儿过大,那画扇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她胸口一紧,愈发觉得此事绝不简单,便俯身进言:“皇后娘娘,妾以为今日之事千头万绪,仅凭她们一面之词,也难下定论。不如先把她们看管起来,明日在细细查问。若她们真的无辜,三日之后,定当水落石出。”
沈清闻言沉吟片刻,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稳婆们。她的眼角仍带泪痕,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柔弱,声音里透出几分威仪:“说得有理。月澄,把她们先带去长盈宫偏殿看守,谁也不许私下接触。”
稳婆们连声叩头:“谢皇后娘娘开恩。”后,被一众太监与月澄带走了。
偏殿安静下来,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只余帷幕里停着灵榻,烛影摇曳。沈清坐在案前,半晌没有说话,像在凝神听风雨。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声音低沉:“九歌,你与画扇最亲近,她孕中可曾有什么奇怪之处?只要是你觉得不妥的,都说与本宫听听。”
九歌愣了愣,垂下眼细细回忆:“画扇姐姐怀孕之后很是谨慎,不轻易出门。只是……惠贤妃曾命人送了阿胶、人参几味补品,送来时都由太医细细查过,倒都是于身子有益……”说到这里,九歌声音渐渐弱下,毕竟这种口说无凭的猜测,总是不好。
听见这话,站在一旁的画扇贴身宫女芝兰插话:“容奴婢说一句,这事确实怪异。惠贤妃先前并不喜欢我们娘娘,但是自我们娘娘有孕,惠贤妃常常送补品、药膳来长春殿,而且每次都是带着太医一同来,让太医验过东西的。我们娘娘虽然觉得奇怪,可东西都是好的,一来二去,也便会服用。”
沈清听了后,面色有些沮丧,“这些……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孕中滋补,也是好事。”
一阵无力的沉默后,沈清抬眼看向九歌,目光里带着一丝疲惫:“本宫也愿信无人陷害,只是这事总要细细查了,才能定论。明日再细查御膳房和各宫赏赐记录,若真有不妥之处,总会露出马脚。”
九歌俯身应下:“娘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