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50、圣裁

　　次日天光初亮，宫中仍弥漫着雨后的湿气。凤仪宫里早早燃起了百合宫香，正殿殿门大开，气息肃然。

　　皇后沈清端坐上首，神色沉静，眉心却微蹙，显见昨夜并未安眠。

　　不多时，惠贤妃在宫女搀扶下入殿，徐昭仪紧随其后，最后是九歌，身着素色宫装，神情凝重。

　　徐昭仪轻轻瞥一眼惠贤妃，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贤妃娘娘也来了。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待贞顺昭媛那样好，日日勤着送补品与药膳？”

　　惠贤妃神色倒是镇定自若，“本宫正是怕与昭媛生了嫌隙，这才送了补品尽尽心意，谁知竟叫心思歹毒的花氏利用了。”说着，她向皇后微微一福，“臣妾为求公道，昨日已先行审了绮霞宫里的人，花才人与莺儿皆已审问过。花才人现已被臣妾关在缦烟阁里，臣妾今日带了莺儿来，愿当众面陈其事。”

　　沈清微微蹙眉：“为何不带花才人来？”

　　惠贤妃神色微变，随即迅速恢复如常，解释道：“臣妾怕她一时情急搅扰是非，言辞失当。皇后若是不放心，可先过目花才人的供词。”说罢，她的宫女琥珀取出一封朱笔画押的供词双手奉上，态度恭谨。

　　沈清目光停在那供词上许久，才伸手接过，低头细细一阅，神色愈发凝重：“既如此，先听莺儿所言，若与供词相符，本宫再定是否传花才人。”

　　惠贤妃朝殿外一抬手：“传莺儿。”

　　随着一声“传——”，殿门口两名宫人押着莺儿进来，她一身素衣，脸色苍白，身上有些受刑的痕迹，伏地一拜，声音却清晰无比：“奴婢见过各位娘娘，奴婢愿当殿供认！”

　　莺儿伏地，声音带着颤，却出奇地清晰：“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奉花才人之命，传话给孙姥姥，让她在贞顺昭媛的产程上拖一拖，保不住就一并送去。”

　　九歌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指尖紧紧掐住帕子，指节泛白。她咬住唇，哑声道：“映雪她……怎会……”

　　莺儿这般坚定的证词一出，一时间，殿中一阵静默。沈清长叹一口气，对着九歌说：“丽美人，你不只是你，本宫也没想到花才人心思如此歹毒。”

　　徐昭仪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惠贤妃：“此事既如此重大，光凭一张供词做人证，仍难服众。贤妃娘娘，昨夜所获可有实证？”

　　惠贤妃抬手示意宫人呈上一只朱红描金的木匣：“臣妾还得一物，恰是昨夜在花才人寝宫搜出的。”

　　木匣被放在案上，沈清目光一沉，缓缓掀开，里面赫然是一沓整整齐齐的银票，还有一张写着“邓巧儿”名字的卖身契。

　　惠贤妃开口，声音冷峻：“此乃孙姥姥女儿——邓巧儿的卖身契。花才人早先暗中吩咐人，将她卖到了自己出身的逢春馆，以此威逼孙姥姥。并许诺若是事成，就用将她赎回，再赠以银钱，送出京城。”

　　九歌脸色惨白，身子微微一晃，指尖紧攥帕子，指节泛白——她和画扇、映雪都出身青楼，因此出身在宫里饱受冷眼，如今映雪竟用这种手段威逼旁人，害的画扇送命，她几乎不敢相信。可况，她与映雪曾在承露苑里一同受教。当时，映雪性子直率，说话尚且都没遮掩，如今能有这种手段吗？

　　想到这里，九歌再也忍不住，缓缓上前一步，俯身下拜，声音因情绪而微微颤抖：“皇后娘娘，妾以为，仅凭供词与物证，还不足以断人死罪。妾求娘娘恩准，让妾亲口与映雪当面对质，问她一句——若她真有此心，妾愿亲自看她伏法；若她并无此心，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尚未等皇后开口，莺儿猛地磕头，泪水扑簌而下：“美人娘子若还不信，奴婢可以性命起誓，奴婢所供句句属实，奴婢也是受了花才人威逼啊！”说罢，她忽然从发髻间拔出银簪，趁所有人一愣之际，猛地往自己颈侧一抹！

　　“住手——！”宫女们惊呼着上前，已然迟了，莺儿倒在地上，血迹迅速染红素衣。

　　九歌失声惊叫，踉跄一步，几乎要扑过去，被春萍紧紧扶住。

　　惠贤妃目光一瞬间闪过一丝沉色，随即合掌叹息：“莺儿想来是畏罪自裁，所言自无虚妄。”

　　沈清缓缓放下手中的供词，低叹一声，声音低沉：“将她的尸身抬下去好生收殓，家人赐恤银三十两。”

　　惠贤妃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很快又敛去，“皇后仁慈，既然人证物证齐全，这事也总算得个交代。琥珀，去请皇上来吧。”站在她身后的琥珀俯身应声，疾步出了凤仪宫正殿。

　　不多时，殿外太监尖声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百里煜步入凤仪宫，身着深绛常服，神色凝重。殿内众人齐齐跪下行礼，他只是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案前落座。

　　沈清亲自上前呈上供词与物证，低声道：“臣妾已审明，花才人确为主谋，指使宫人胁迫孙姥姥，致昭媛难产而殒。今日莺儿当殿自承，又以死明志。”

　　百里煜翻看案卷，目光掠过银票与卖身契，只淡淡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便依例处置。”

　　惠贤妃俯身一步，柔声道：“皇上明鉴，臣妾已将花才人关在缦烟阁，听候发落。”

　　百里煜合上供词，语气淡漠：“将花才人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三日后赐死。此事至此为止，不得再在宫中兴风作浪。”

　　殿中一时静默，九歌心头一震，下意识上前一步，伏地叩首：“皇上，妾以为，花才人未曾当面对质，何况花才人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与本事安排此事啊。”

　　百里煜抬手止住她，目光淡淡扫过：“丽美人，昭媛虽殒，但三皇子平安，是属那花氏之幸，不然朕哪里还能仅仅要她一命。你不必再说了。”

　　说着，百里煜侧身瞧了一眼沈清，目光里掠过一丝意味深长，“此事皇后处置得当。”

　　沈清垂眸行了一礼，声音温和：“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