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去锦无声 ...
-
清晨,天色依旧阴沉。九歌几乎彻夜未眠,眼底泛着青色。她终不愿意相信——是花映雪如此缜密地设计,害死了画扇。
最终,九歌亲自唤来春萍,交代了几句,又从私匣里取出所有积攒的金叶子、绢票,二人悄悄来到去锦宫门口。看守的侍卫掂了掂沉甸甸的袋子,神色犹豫许久,才低声道:“丽美人,此事若被人知晓,奴才一家都没命。”
九歌低声道:“我只求见她一面,就问几句话。”
侍卫咬牙点头,推开去锦宫破败的木门。
冷宫阴风阵阵,院中荒草半人高,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九歌提着裙摆缓步而行,直到看见那间昏暗的屋子。
花映雪被关在里头,一身单薄的旧绫衣,鬓发凌乱,脸色憔悴得不像话,曾经明艳的眉眼全失了光彩,只剩倔强的神色撑着整个人。见到九歌,她先是怔了一怔,旋即冷笑:“你来做什么?”
九歌喉咙一紧,弯腰蹲下,直视她的眼睛:“映雪,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害死画扇姐姐?她与你并无恩怨。”
映雪怔住,似乎被这话惊到了,眼中掠过愤怒与委屈:“害死画扇?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被人押走时,还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何事。”
九歌咬唇,将凤仪宫审问、孙姥姥招供、莺儿指认、木匣里的银票与卖身契,一一说给她听,声音几乎发抖:“映雪,如今这步田地,你若真做了,便不必与我装傻了。”
映雪听完,脸色愈发惨白,指尖抠得木案都出了血痕,终于抬头,声音沙哑:“九歌,我发誓,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
映雪忽而又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全是苦涩:“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自入宫那日起,惠贤妃便搓磨我,挑我的错。后来我想明白了,在宫里要活下来,不如投靠个主子,便什么都听她的。她说东我不敢往西,她要我派莺儿送银钱出宫,我便照做——可我连收银钱的人是谁都没问过,只当是替她打点人情。”
映雪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我自以为听话就能活下去,却没想到,连活命也要搭上自己的命。”
九歌心头一震,指尖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她对映雪的话本能地生出怀疑,可映雪此刻眼神清亮、语声哀绝,不似说谎。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映雪此言似乎比九歌听到的任何话都更像真的。
她回忆起那一夜长盈宫灯火通明,画扇难产,血腥扑鼻,皇上怒气冲天,几乎要将稳婆们当场处死。若非惠贤妃上前好言相劝,低声宽慰,才压下皇上的雷霆震怒。
再想到凤仪宫审问时,惠贤妃多次出言阻止花映雪与众人当面对质,又先行“自肃”将她关在缦烟阁里,口供和证物一夜之间就齐备呈上——九歌心里一阵寒意,仿佛忽然看见一条隐秘的线索,将一切连成一气。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九歌稳了稳心神,忽地向前一步,双手搭在映雪瘦削的肩上,声音急切:“映雪,你若真无辜,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后娘娘再审,让你沉冤昭雪!”
映雪闻言忽然冷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苍凉:“沉冤昭雪?九歌,你还不明白吗?在这宫里,谁手上没沾过血?昭媛死了,三皇子活着,皇上和皇后也根本不会在意,谁是真正的恶人。我若活着,也会是她的眼中钉,死了干净——也免得哪日再被她算计。”
她抬起头,直直看着九歌,眼底有绝望,也有解脱:“我斗不过她郁舒云,永远斗不过。”
九歌心头一痛,眼眶瞬间湿透,几乎要开口辩驳,却哽住了喉咙,只能攥着帕子哑声道:“我不信,我要替你争一争……”
映雪怔了怔,眼底微微一颤,旋即偏开头,冷冷道:“你要如何?去告诉皇上皇后,你私自贿赂冷宫看守,偷偷进来见我?”
九歌心头一滞,仿佛被人重重击了一掌。映雪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清醒。是啊,自己若真去告诉皇上皇后,第一桩罪名便是私入冷宫,谁会先听自己说什么?只怕话未出口,就要先被问罪,甚至连春萍与那冷宫的看守都要被一并牵连。
九歌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胸腔里翻涌着酸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美人娘子,时辰到了,您该出来了。”那侍卫站在门外,喊道。
九歌没说话,只默默起身。她起身时,脚步踉跄,仿佛连站立都成了困难。走出冷宫时,风呼啸着灌入廊下,吹得她浑身发冷。她怔怔望着远处阴沉的天色,心口一片空落:原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