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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花落知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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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得了九歌的口信,这才似是安定了一段日子。小世子百里睿的病渐渐好了,王府回归了久违的风平浪静。
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乐裳初侍寝便得圣宠,百里煜当夜便册封了采女品秩,赐居丹青宫流芳苑。原本也算得上是寻常,可近一月里,乐裳一人独占一半侍寝的日子。不过多时,圣旨传遍后宫,任采女晋封御女,赏赐连绵不断:绢帛、珍果、香料、珠钗一应俱全,御膳房还特地派人挑了时鲜菜式送去丹青宫。
任御女愈发得意,行止间更添明艳之态,见到品秩比她高的主位婉充仪,也常带着笑说些调笑话。婉充仪性子温和,只淡淡一笑,不与她计较。旁人看在眼里,却暗暗摇头——这位新晋御女倒比婉充仪还张扬几分。
凤仪宫正殿内晨光淡淡,今日是例行请安之日,后宫诸人一一入座。月澄出来传话,皇后尚在梳洗,于是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
唯独惠贵妃的座位空着,已是连着数日未见人影。
乐裳坐在末席,忍不住低声道:“贵妃娘娘可是抱恙?这都几日不见来了。”
此话一出,殿内气息微顿。楚婕妤一向与惠贵妃亲近,自然维护她,冷哼一声:“你一个新进的御女,也敢问起贵妃的事?”
乐裳脸色一僵,忙垂下眼。
徐昭仪却放下手中茶盏,淡声道:“贵妃娘娘不是病了,是在守孝。前些日子,镇北大将军——也就是她的父亲——战后积劳成疾,前日薨逝。京城举哀三日,皇上亲自下旨赐谥。”
九歌垂着眼帘,心里却微微一动,指尖轻轻摩挲衣角——难怪,原来郁家的天塌了一角。
此时,沈清梳洗完毕入殿,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这段闲话也就此打住。
婉充仪轻声奏道:“贵妃娘娘这几日未见前来,想是还在守孝。”
沈清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本宫知道贵妃心里悲痛,不会怪她。本宫已派人去绮霞宫探望,诸位若有心,也各自备些心意,不必让她心寒。”
九歌心想着,皇后这番话当真是以德报怨。
待到殿中人等行过礼,各自告退。九歌行到回廊,看见徐昭仪也慢慢往外走,便快几步跟上,盈盈一礼:“昭仪娘娘。”
徐昭仪停下脚步,看她一眼,微微笑着,“许久不见丽婕妤了。”
九歌也回一个微笑,声音低柔,又着几分歉意:“妾当日迁出含露宫,本是不体面的,也未曾向娘娘辞别。想来,是妾失礼了。”
徐昭仪轻轻摇头,眉眼温和:“后宫之事,谁能由得了自己?你身子那时也不好,去了别处,倒也清静。”
九歌笑意浅浅:“多亏娘娘当日照看,妾才能养好身子。如今蒙圣上怜惜,才得搬去合欢宫。妾心里一直记着娘娘这份情。”
二人一路走着,出了凤仪宫。三月初的天光已明,晨雾笼着回廊,青砖上残留的夜露被阳光一照,闪着细碎的光。殿前的梅花方谢,枝头新抽的嫩芽已泛青意,偶有宫燕掠过檐下,带起一阵轻脆的啼鸣。
徐昭仪放慢了脚步,似不急着回宫,淡淡笑道:“这天色真好,看着本宫心情也好。”
她顺着徐昭仪的话轻声笑道:“娘娘今日心情好,想是有好消息?”
徐昭仪瞥她一眼,神色里带了几分嗔意,低声道:“哪里是什么喜事,不过是郁家的事罢了。”她嘴上这么说,唇角却忍不住弯了弯,笑意在眼底漾开。
九歌心头微微一动,正中下怀,“娘娘方才不是说,贵妃父亲新丧?”
徐昭仪放慢脚步,似在斟酌,片刻才淡淡开口:“正是。镇北大将军一去,她郁家已失了主心骨。偏偏贵妃她嫡亲的叔叔又因受贿,被御史参劾,调回京中听旨。圣上昨日已经下了旨,说是要抄家呢。”
九歌心头一震,自己虽然不懂前朝之事,却也从戏文里读过。大家世族,若是被下旨抄家,那便是大厦将倾。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若是抄家,那贵妃母家岂非遭了大难?”
徐昭仪淡淡一笑,眼神里看不出喜怒,语气却不急不缓:“御史可不是轻易弹劾的,若不是罪证确凿,哪敢参郁家?圣上若真要庇护,又怎会在她父亲新丧之时下旨?”说到这里,她唇角微微一勾,声音低了几分,透出一丝冷意:“她郁舒云,也有今日。”
九歌听见这话,心里一惊,连忙劝道:“娘娘,这话可是要被人听了去的。”
徐昭仪停下脚步,神色一瞬间冷了几分,淡淡瞧了一眼九歌:“你也知道本宫早她几年入宫。当初她还只是九嫔之一,处处与本宫争,想尽办法抢走本宫的二皇子。连朝堂上也不放过,郁氏党羽参了本宫的父亲一折,差点叫徐家家破人亡。”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语气却平静得近乎冷漠:“若不是皇后娘娘极力劝阻,二皇子那时就要被送去她膝下养大。本宫这一辈子始终欠皇后娘娘一份情。”
九歌静静听着,心头暗暗吃惊:原来徐昭仪和惠贵妃之间竟有这样深的怨隙。怪不得一向谨慎体面的徐昭仪,今日显得有些失态。她抿了抿唇,柔声道:“昭仪娘娘是苦尽甘来了。”
徐昭仪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话里有话道:“未必。可别小瞧了她郁舒云。”她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上了肩舆,袍角拖过春日的花影,渐行渐远。
九歌站在原地,风吹过鬓边,花影簌簌落下。她缓缓拂落袖上的花瓣,心里忽然有些明白:郁家失势,不只是朝堂上的事,与后宫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同理,后宫亦是如此。自己伶仃一人,无前朝势力仰仗,难怪不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