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77、随心而动

　　宝华殿殿门紧闭，帘幕低垂，檀香袅袅，弥漫着一股静穆之气。正殿中央，青白一袭月白僧衣，跪坐蒲团，双手合十，眉目低垂。面前铜炉里的檀香丝丝升起，随木鱼声与梵唱节奏起落，似与天地呼吸同频。

　　她已在此闭关数日，为太后凤体与国运祈福。素白与几位弟子轮流守在殿外，谨慎无声。殿内灯火映照下，青白的容颜略显憔悴，面色却沉静如水，仿佛凡俗的躁动全与她无关。

　　翌日，沈清携御前孟冬姑姑步入宝华殿。怜悟迎上前，双手合十：“皇后娘娘驾到，若有法事，怎地不差人传话？”

　　沈清浅笑：“本宫无事，只想与青白大师说几句话。”

　　怜悟一愣，忙回：“大师正于殿中清修，请娘娘稍候。”

　　片刻，青白走出正殿，眉目安静，身姿修长。她请皇后移步侧殿。

　　殿中只留孟冬一人随侍，沈清便开门见山：“大师前些日子可曾受旁人叨扰？本宫记得明觉国师入京时，也曾在此修行。”

　　青白神色一顿，才答：“是。大师在京，前来听经者不少，叨扰在所难免。”

　　沈清盯着她，语带试探：“可有妃嫔造访？尤其是丽修媛陆氏？”

　　青白面色微变，语声压低：“丽修媛娘娘偶尔来问经书，除此，贫尼所知不多。”

　　说罢，青白忍不住去试探，“丽修媛娘娘可是有事？”

　　沈清抬眸，笑意淡淡：“无事，一切都好。”言罢，便带孟冬离去。

　　青白心头却隐隐不安，直到皇后身影消失在宝华殿门口，才唤幼悟：“幼悟，你去探一探，丽修媛近日可好？”

　　幼悟领命而去。

　　不过多时，她匆匆回来，气息未定，脸色煞白。

　　“大师……”她扑通跪下，声音发颤，“云昭殿外守卫森严，寸步难行，奴婢进不去，未能见到丽修媛娘娘。”

　　青白手中还执着木鱼槌，听得此言，指尖却一松，几乎要滑落。她心口猛地一紧，声音低低，带着抑不住的颤抖：“守卫森严？难道……九歌出事了？”殿中檀香袅袅，本是令人心静，青白却只觉胸口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揪住，喘不上气来。

　　她极力按下慌乱，沉声吩咐：“幼悟，你去库房中取几件值钱的物什，就说是新岁伊始，宝华殿为国运祈福，普惠六宫。借此与守卫交涉，探清九歌究竟如何。”

　　“是！”幼悟应声而去。

　　青白独坐殿中，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僧衣的衣角，心绪翻涌。她极力合眼默诵佛号，却始终静不下心。

　　不知过了多久，幼悟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脸色惶惶。她伏跪在地，话音都带颤：“大师……守卫们多不知内情，只推托不言。一名年长的随口提及——说这般阵仗，倒像极了前朝那位因私通侍卫而废的昭仪……”

　　青白只觉耳畔轰然，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她死死咬着唇，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私通……”她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拷问自己，“不可能……九歌绝不会！”话虽如此，她胸口却酸得发涩，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狠厉刺穿。那抹酸意，她极力压抑，却仍旧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她闭上眼，努力去回想近来的一切，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忽然，脑海里闪过昨日——皇后在宝华殿里，曾试探着问起九歌的近况。她骤然睁开眼——皇后定然知道些什么！

　　青白自知闭关期间不宜随意走动，可心头始终惴惴不安。次日午后，她故意唤来幼悟与怜悟，淡淡吩咐：“你二人去库中取些经幡的布材，须亲手挑选，莫要出差池。”

　　二人领命离开后，宝华殿门口终于安静下来。青白独自伫立殿阶，眼望宫道，心口仿佛压着千钧。

　　正此时，远处来了一名宫女，神色慌张，步履匆匆，却并非宝华殿的人。青白凝目一望，心里一震——她认得此人，正是皇后身边的月皎。

　　月皎并未注意殿阶之人，径直绕向后院，似是要往后院去。青白不及多思，快步上前，低声唤道：“月皎姑娘，留步。”

　　月皎猛然一惊，转头见是青白，忙屈膝行礼：“青白大师安好，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查看宝华殿后院的厢房，不敢耽搁。”

　　青白心中骤然一紧，面上却强自镇定：“后院都是我们这些尼姑的住处，何劳皇后派你亲自过来？姑娘可否明言，究竟所为何事？”

　　月皎面色迟疑，眼神闪烁，显然不愿吐露。

　　青白却上前一步，语声沉稳却带着急意：“皇后娘娘近日亲至宝华殿，已问过丽修媛的名讳。贫尼心知宫中有异，此刻你又来宝华殿探查，必与丽修媛有关。若真如此，还请姑娘直言。或许……贫尼能相助。”

　　月皎似有些懊恼，低声喃喃道：“娘娘派奴婢来，不过是想查明此事……不然，丽修媛只怕是死罪。”

　　青白胸口一窒，逼声问：“丽修媛究竟是何罪？”

　　月皎颤声：“说是丽修媛与明觉国师有私，赃物俱在，证人也已供出。皇后娘娘虽竭力周旋，可皇上已然震怒……”月皎终究还是将事情的经过，详尽地告知了青白。

　　青白眼前一暗，整个人几乎摇晃。她死死攥着衣袖，指节泛白。“私通……”她喃喃，唇瓣轻颤。心底明知九歌每次来，所见所思皆与自己相关，从未与明觉国师有半分私交。可如今这般定罪，一击便是必杀。

　　月皎看着青白出神的面庞，有些着急，“青白大师，您若是有证明丽修媛是无辜的物证，或是人证，您便同我去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相信丽修媛是无辜的，苦于没有证据啊。”

　　青白心头乱如潮水，胸口一阵阵发紧：自己向来潜心信佛，戒浮念、断俗执，凡事都寄托在经卷与清灯之中。可这一次，自己心里也清楚：佛也救不了九歌。

　　那两件所谓的赃物，的确出是出家人贴身之物，旁人却巧妙安插在九歌的寝殿中。是谁构陷，她无从追索；她也没有资格去逼问、去查明，更没有能力越过皇后，去撕开那些深藏的阴谋。

　　但是，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九歌被一步步逼到死地。

　　想到这里，青白深吸一口气，抬眼时神色已渐渐镇定。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逼出，却沉稳无比：“月皎姑娘，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回厢房取样东西，你带我去皇后娘娘面前——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