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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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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将四人狼狈的身影裹进荒废的清风寺。林小碗枕着天机碗沉沉睡去,谢无尘倚着断壁擦拭寒江剑,剑刃映出他紧绷的侧脸;而花不问则强撑着靠在廊柱上,指尖掐进掌心的力道几乎要将锦袍扯碎。
“这破庙总比被追兵当活靶子强。”燕红罗甩了甩缠着布条的左臂,长鞭随意搭在肩头。她余光瞥见花不问苍白的脸色,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往日神采飞扬的公子哥,此刻额角冷汗涔涔,连摇扇子的动作都变得虚浮。
待谢无尘去庙外巡风,整座寺庙陷入静谧。燕红罗刚阖眼,就听见殿外传来压抑的闷哼,像是有人将尖叫生生吞进喉咙。她翻身坐起,长鞭下意识握在手中,循声望去,只见花不问倚在庙外的老槐树下,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月光照在他脸上,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青砖上,染出深色的痕迹。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左腕,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那里有道狰狞的伤口,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黑色。
“花不问!”燕红罗冲过去,长鞭甩在地上发出脆响。花不问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慌乱,却又立刻换上玩世不恭的笑:“燕寨主这是想殉情?选的地方倒是......唔!”话没说完,一阵剧痛袭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溢出黑血。
燕红罗蹲下身,颤抖着伸手触碰他发烫的额头:“又是毒发?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花不问艰难地喘息着,折扇早已掉在地上:“从八岁那年中了‘长生劫’......”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师父找了十年解药......这毒会在三十岁前要了我的命......我不想让你们......”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却仍强撑着去够燕红罗的手,“疼的时候,想着你骂我的样子......倒也能忍过去......”
燕红罗的眼眶瞬间湿润,她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花不问滚烫的身体在她怀中颤抖,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你这个疯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长鞭不自觉地缠上他的手腕,像是要将人牢牢绑在身边,“明明疼成这样,还整天没个正形!”
花不问艰难地笑了笑,脸埋在她颈间:“不然怎么逗你开心?”他剧烈咳嗽起来,黑血溅在她的石榴裙上,“你总说我油嘴滑舌......可有些话......怕说出口,连待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了......”
燕红罗按住他的嘴唇,指尖还带着他的体温:“别说了。”她的眼泪滴在他发顶,“等找到解药,等我们把追兵甩得远远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到时候,你找个最浪漫的地方,要摆满桂花糕,点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再把这些话说给我听。”
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花不问陷入昏迷,却仍死死抓着她的衣角。燕红罗就这么抱着他坐在槐树下,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惊起一阵寒鸦,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轻抚他汗湿的后背。
次日清晨
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寺庙,谢无尘提着油纸包匆匆归来,竹筐里还晃悠着几壶清水,更引人注目的是挂在筐沿的粉色碎花裙,布料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昨夜巡风时,他便察觉到花不问的异样——那强撑着的笑容下,是随时可能崩塌的脆弱,同时也留意到林小碗的财神服沾满污渍,边角还破了几处。
“谢大侠!你手里的东西会发光!”林小碗不知何时凑到他身后,天机碗在怀中轻轻摇晃。小女孩顶着歪歪扭扭的金元宝帽,睡眼惺忪地盯着油纸包,“是桂花糕吗?碗说它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谢无尘难得露出浅笑,先从包里取出个温热的肉包递给她,随后拿起那条粉色碎花裙:“先吃这个,还有......这个给你。”
林小碗瞪圆了眼睛,天机碗都忘了抱,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裙子。她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布料,眼眶突然红了:“这是......给我的吗?”记忆里,她总是穿着脏兮兮的财神服四处流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穿过这样漂亮的衣裳了。
“喜欢吗?”谢无尘轻声问。
“喜欢!超级超级喜欢!”林小碗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谢大侠,你是我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人!”
谢无尘耳尖微微发红,别过脸去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赶、赶紧去换上吧,不然你穿这一身实在太搞笑了。”他低垂的眉眼藏不住不自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寒江剑的剑柄。
林小碗丝毫没察觉他的局促,抱着裙子躲到柱子后面换衣服。不一会儿,她转着圈跑出来,粉色裙摆扬起的弧度像朵盛开的花:“好看吗?好看吗?”天机碗也适时发出欢快的嗡鸣,碗身金光一闪,在地上投射出一个穿着同款裙子跳舞的小人图案。
这时,燕红罗怀中的花不问突然动了动:“嗯?我这是到了阎罗殿......”花不问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燕红罗泛红的眼眶和颈间干涸的泪痕。再低头看见自己整个人蜷在对方怀里,耳朵瞬间烧了起来:“燕、燕寨主这是......打算用体温给我解毒?”
“想得美!”燕红罗一把将人推开,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倒抽冷气。花不问立刻凑过去,全然忘了方才的窘迫:“伤口又裂了?我看看!早说让我来包扎......”
“不用!”燕红罗涨红着脸躲开,长鞭“啪”地甩在地上,却不小心勾住了花不问的腰带。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再次跌作一团。
“哇!花哥哥和红罗姐姐在玩摔跤!”林小碗抱着天机碗蹦蹦跳跳跑过来,粉色裙摆随着动作飘动,“我也要玩!碗碗,快教我怎么摔得好看!”天机碗发出欢快的嗡鸣,碗身金光一闪,在地上投射出两个滑稽的小人翻滚的图案。
花不问趁机将燕红罗护在身下,冲小女孩挤眉弄眼:“小财神来得正好!快让你碗算一算,哪里能找到最漂亮的花灯铺子......”他的话戛然而止——燕红罗的指尖轻轻按在他唇上,晨光里,她耳尖的红晕比石榴裙还要艳丽。
“留着力气找解药。”她低声说,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衣料,烫得人心慌。谢无尘默默将温热的肉包塞进花不问手里,又递给燕红罗一壶清水,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远处传来追兵的号角声,林小碗咬着肉包含糊不清道:“吃完包子,碗说就能把坏人都赶跑!”
天机碗光芒大盛,在空中勾勒出雪莲的形状。花不问咬了口肉包,望着身边神色各异的同伴,穿着新裙子转圈圈的林小碗,突然觉得,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只要有这群人在,这“长生劫”便也没那么可怕了。
花不问缓过劲来,靠着廊柱坐起,瞥见林小碗的新裙子,挑眉笑道:“哟,小财神这是要去参加仙女儿选美?我送你的糖人可从来没这待遇。”林小碗立刻护着裙摆躲到谢无尘身后,气鼓鼓道:“花哥哥就会打趣人,谢大侠送我的裙子能打坏人呢!你看——”她突然转了个圈,天机碗的金光恰好扫过花不问,惊得他往后一缩。
“别闹了。”燕红罗整理着凌乱的发丝,长鞭在掌心绕了个圈,“追兵随时会找来,得赶紧想办法离开。”她不自觉看向花不问,见他脸色依旧苍白,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心里一紧,却又别过脸去。
“依我看,咱们该兵分两路。”花不问摇着扇子,强撑着精神,“我和燕寨主引开追兵,谢大侠带着小财神去找下一块虎符碎片。药王谷的情报说碎片在江南富商手里,没点功夫傍身可拿不到。”
“不行!”林小碗急得跺脚,粉色裙摆跟着晃动,“大家要一直在一起!碗说分开会有危险!”她举起天机碗,碗中突然涌出雾气,在空中凝成几个人影分散后被黑影追赶的画面。花不问的扇子停在半空,脸色更白了几分。
谢无尘摩挲着剑柄,沉思片刻道:“小碗说得对。况且花不问的伤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花不问藏在袖中的手,“不宜再涉险。”
“喂喂,我还没虚弱到要人照顾!”花不问刚要反驳,却被一阵咳嗽打断。燕红罗立刻递过水囊,嘴上却凶道:“再逞强,下次毒发就把你扔给追兵!”
“那我可要抱紧寨主的大腿了。”花不问嬉皮笑脸地接过水囊,却在低头时与燕红罗对视,两人都迅速别开眼。林小碗歪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我们坐船走!像故事里的大侠那样,顺着河偷偷溜走!上次我和花哥哥抢桂花糕的时候,看到好多大船!”
“坐船?”谢无尘眼睛一亮,“此计可行。青州城河道四通八达,走水路既能避开官道的追兵,又能直达江南。只是......”他皱眉道,“需要一艘快船,还要熟悉水路的船夫。”
“这有何难!”花不问来了精神,“城西渡口有个老相识,他的‘破浪号’可是出了名的快!就是脾气古怪了些......”他话音未落,林小碗已经蹦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衣袖摇晃:“花哥哥最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好不好?碗说他看见我的新裙子,一定会答应!”
燕红罗忍不住笑出声:“小丫头,你这是打算靠裙子‘收买’人家?”
“不行吗?”林小碗眨着大眼睛,天机碗适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赞同。谢无尘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就依小碗,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晨光中,四人身影匆匆。林小碗的粉色裙摆掠过满地碎石,花不问摇着扇子殿后,时不时回头张望;燕红罗握紧长鞭,警惕注视着四周;谢无尘走在最前,寒江剑在腰间泛着冷光。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却挡不住他们迈向未知的脚步——毕竟,有了彼此,再难的前路,也能靠着天机碗的指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