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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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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蒸腾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花不问捏着浸满金疮药的布条,眉头拧成了个结。林小碗脖颈处蜿蜒的血痕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条不安分的赤蛇。"平日里傻愣愣的,这会儿倒知道玩命了?"他嘴上数落,指尖却比穿针引线还要轻柔,生怕多使一分力就会弄疼小姑娘。
燕红罗蹲在一旁,眼眶红得像浸了血的玛瑙。她的长鞭随意地垂在地上,可指尖却在鞭柄上反复摩挲,皮革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靖王妃的脖颈。谢无尘倚在窗边,青铜色的剑柄在掌心发烫,甲板上黑衣卫巡逻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在他心上。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动作略显僵硬地剥开放到林小碗掌心。
"吃点甜的,能缓疼。"他垂着眼帘,声音闷在胸腔里,像是在掩饰什么。可微微发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不自然的绯色,连脖颈处的青筋都跟着微微发烫,仿佛将满心的关切都烫成了这抹泄露情绪的颜色。
林小碗攥着糖,嘴角的梨涡比蜜饯还甜:"我真没事!爹爹说过,将军家的女儿不能怕疼!"说着,她晃了晃缠着布条的脖子,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花不问"啧"了一声,又往伤口抹了些药膏:"就你会逞强。"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众人,"不过话说回来,那靖王妃的话能信几分?"
"虎符和卷轴不假,"燕红罗皱眉道,长鞭无意识地在地上甩出个响,"可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定等我们进了苍狼谷,就成了她的替死鬼。"
谢无尘摩挲着腰间的剑穗,金属扣环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她对林将军的事知道得太多,至少......不是单纯的敌人。"他没说出口的是,当靖王妃说出"林将军"三个字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让他想起下山前师傅拍着他肩膀说的话:"江湖险恶,若见有人对林家之事异常上心,切记多留三分警惕。"
四人又争论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再去会会靖王妃。出了舱门,江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谢无尘自然地扶住林小碗的手臂,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进来。林小碗仰头看他紧绷的下颌线,偷偷往他身边蹭了蹭:"真的不疼啦,你别皱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谢无尘低头,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月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层细碎的银霜。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放得很轻:"下次别这么莽撞。"这句话出口时,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的心疼和缱绻。
穿过九曲回廊,船头最宽敞的舱室前,两名黑衣卫如雕像般伫立。推开门的瞬间,茶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靖王妃正倚在软榻上逗弄白猫,见他们进来,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她起身走到林小碗面前,目光扫过那圈醒目的布条,神色难得郑重,"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林姑娘恕罪。"
林小碗眨了眨眼睛,突然咧嘴笑道:"没事没事!刚我动手的时候就知道你根本没跟我使劲,不然我哪里能那么顺利就抢过刀来?大不了你请我吃点好吃的!"她晃了晃脖子,语气轻快得像在市集讨价还价。
靖王妃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满是赞赏:"好个伶俐的丫头,这亏吃得明明白白。等此事了结,本王妃定带你尝遍京城的珍馐。"她示意众人落座,鎏金烛台将卷轴上的云纹投射在舱壁,那些古老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暗处诡异地扭动。
谢无尘率先按住剑柄,金属碰撞声清脆如裂帛:"苍狼谷机关重重,你说三日后换防,如何确保消息准确?"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直直钉在靖王妃脸上。
花不问折扇"啪"地展开,檀香混着药味在空气中弥漫。他摇着扇子斜睨过去:"还有,就算进了谷,开启机关的暗格究竟怎么找?别拿'天机碗自有感应'这种鬼话糊弄人。"他指尖划过卷轴上标注的星图,袖口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这些方位标记,当真与二十年前分毫不差?"
燕红罗冷哼一声,长鞭重重甩在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少绕圈子。先把你在靖王府的眼线说清楚,我们可不想给人当枪使。"她虽侧头避开靖王妃的目光,余光却死死盯着桌上的虎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鞭柄的纹路,仿佛在回忆挥鞭时的力道。
林小碗抱着天机碗缩在角落,盯着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直犯迷糊。那些蝌蚪般的古字在她眼前游来游去,比爹爹书房里的兵书还难懂。她偷偷咬了口桂花糖,甜味在舌尖化开时,突然听见靖王妃提到"林将军",顿时竖起耳朵。
"令尊当年参与绘制谷中机关图,"靖王妃的目光扫过她,意味深长,"这碗底的云纹,与图纸边角的暗记如出一辙。"
"所以?"花不问挑眉,眼中闪过警惕,"你想让小碗拿命去试?"
"当然不是。"靖王妃取出半块青铜令牌,边缘缺口与虎符严丝合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谷外哨塔的通行令。明日黄昏,我会安排船只接应。至于机关......"她的指甲划过卷轴某处星图,"需要四人同时触碰对应的方位,缺一不可。"
船舱陷入了死寂。林小碗望着众人严肃的神色,突然把天机碗往前一推,声音清脆得像撞响了晨钟:"那、那我们就去试试!爹爹说过,遇到难题不能躲!"
她没注意到,谢无尘捏着茶杯的指节已经发白。只有他看到,当靖王妃再次提到"林将军"时,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阴鸷,像极了暴雨前翻滚的乌云。而花不问转动着扇子,若有所思;燕红罗握紧了长鞭,似乎在盘算着最坏的打算。烛火摇曳间,这场关于天机碗与苍狼谷的密谈,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
"咕噜——"林小碗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晃着怀里的天机碗道:"它说再不吃东西,就不帮忙找机关了!"
燕红罗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好好好,这就带你去饱餐一顿。"花不问摇着扇子打趣:"可别把靖王府的存粮都吃光了,不然咱们这合作可就黄咯。"四人说笑着往厨房走去,船舱里的紧张气氛仿佛被这轻松的话语驱散了不少。
甲板上,夜风裹挟着江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无尘独自伫立在船舷边,望着江面闪烁的粼粼波光,思绪却纷乱如麻。师傅当年的告诫犹在耳边,此刻靖王妃对林将军之事的了解,更让他心头警铃大作。青铜剑柄被他握得发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谢无尘身形微僵,却并未回头。靖王妃抱着白猫走到他身旁,白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蜷在她怀中继续小憩。"谢大侠似乎有心事?"靖王妃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雕花。
"王妃多虑了。"谢无尘的声音沉稳如常,却暗藏戒备。
靖王妃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厨房,那里不时传来林小碗清脆的笑声:"有些事,就像这江上的浪潮,越是想要阻拦,越是汹涌而来。有些真相,或许早晚会浮出水面。"
谢无尘终于转头,目光如炬:"我只希望,在真相到来之前,她能平安无忧。任何伤害她的事,我绝不容许。"他的语气平静却坚定,字字千钧。
靖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守护有时需要智慧,而非一味阻拦。但我相信,你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过,我也有底线——只要是始作俑者,绝不放过。"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怀中白猫竖起耳朵,仿佛也感受到了话语中的寒意。说罢,她抱着白猫转身离去,只留下谢无尘一人在甲板上,任由江风拂过衣角。
暗处,花不问倚着廊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袖中的银针。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耳垂上的银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他望着谢无尘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低声喃喃:"没想到,这向来冷心冷情的谢大侠,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收起银针,他摇着扇子大步朝着厨房走去,远远就扯着嗓子喊道:"我也饿了!可得给我留一点!有没有肘子啊?炖得烂乎的那种!"声音穿过回廊,惊起檐下夜宿的飞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混着他的笑闹,给这艘载满秘密的大船添了几分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