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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江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舷,更漏声在寂静的舱室里格外清晰。林小碗裹着锦被翻来覆去,发梢蹭得枕巾沙沙作响,像是有只不安分的小兽在被褥下折腾。身旁的燕红罗终于被惊动,她揉着眼睛支起身子,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泛红的眼眶上镀了层银霜,连眼下的青影都看得分明。
      "怎么啦?"燕红罗伸手轻轻摸了摸林小碗的头,指尖不经意掠过她脖颈处新换的药布,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金疮药气息,"是伤口疼了吗?"
      林小碗突然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声音闷闷的从被单里传出来:"红罗姐姐,大家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她像是鼓足了勇气,猛地仰起脸,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就像藏着两汪清泉,"可他们说苍狼谷、说机关图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跟爹爹留给我的东西有关。"说着说着,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枕头边的天机碗,瓷质的碗身被捂得温热。
      燕红罗愣了愣,思绪一下子回到白日里。那时林小碗举着天机碗,腰板挺得笔直,理直气壮地说着"爹爹教过我",眼里满是骄傲。此刻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就像春日里晒暖的棉花。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把林小碗搂进怀里,身上的刀伤疤痕隔着布料硌得生疼,可心口泛起的酸涩却更甚。
      "傻丫头,"燕红罗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全然没了平日里暴烈寨主的模样,"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住在山寨里,总爱偷偷溜进后山的竹林。那竹林可大了,风一吹,竹子沙沙响,就像有人在说悄悄话。"她轻轻刮了刮林小碗的鼻尖,"有次我追一只雪白雪白的野兔,追着追着就迷了路。等回过神来,天已经黑透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传来各种古怪的声音,吓得我腿都软了,只能抱着竹子直掉眼泪。"
      林小碗听得入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燕红罗:"后来呢?"
      "后来啊,"燕红罗望着窗外摇晃的月影,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柔,"是爹爹带着寨子里的人举着火把找到我。远远看到火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他背着我下山时,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像一条能带我回家的路。"她收紧手臂,把林小碗搂得更紧,声音像淬了铁般坚定,"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有些事不用急着弄明白,有人愿意护着你往前走,就够了。小碗,你记住,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有多少人算计,只要我这条命还在——就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我保证。"
      话音刚落,舱外突然传来花不问拖长调子的喊声:"红罗!你再不睡,我可真把肘子全吃光了!"燕红罗刚要张嘴骂回去,却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笑了,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熨烫着她心口的旧疤。江浪一下又一下拍打着船身,伴着断断续续的笑语,终于将夜色酿成了温柔的眠曲。
      翌日晨光刺破薄雾,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甲板上。林小碗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蹦跳着推开舱门,发间新换的丝带随着动作欢快地晃荡,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鸟。"今天早饭会有桂花糕吗?我要吃三块!"她回头冲身后的谢无尘眨眨眼,却在看清燕红罗的模样时猛地停下脚步。只见燕红罗扶着门框,脸色比枕套上的云纹还要苍白,额角甚至沁出细密的汗珠。
      花不问本要踏出舱室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燕红罗紧抓门框的指节——常年摆弄药草、辨识脉象的他,比旁人更懂得辨色观气。"红罗,你脸色差得能吓哭小孩儿了。"他折扇轻点对方肩头,似笑非笑道,"莫不是昨晚给小碗讲故事,把自己累着了?"
      燕红罗白了他一眼,想要反驳,却在起身时腿下一软。小腹传来的坠痛如潮水般袭来,她不得不咬牙扶住桌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被褥上的痕迹,耳尖瞬间烧得通红。花不问似笑非笑地挡在她身前,冲门外探头探脑的林小碗摆摆手:"你们先去,这丫头昨儿染了风寒,我得留着煎药。"
      "风寒?!"林小碗一听立刻要往回扑,却被谢无尘稳稳拦住。她急得直跺脚,眼眶都红了:"不行!我要照顾红罗姐姐!她受伤都是因为我......"
      "花公子医术精湛,你若饿晕了,才是添乱。"谢无尘垂眸看着小姑娘泛红的眼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剑穗,声音不自觉放柔,像是怕惊跑了什么,"吃完给红罗带份清粥?"
      林小碗仰着脑袋想了想,这才吸了吸鼻子:"那、那好吧!红罗姐姐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好吃的!桂花糕、糖酥饼,还有荷叶鸡!"她扒着门框不肯走,直到燕红罗笑着点头应下,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谢无尘离开,嘴里还念叨着要让厨房多加些红枣,那模样活像只担心主人的小狗。
      待舱门重新阖上,花不问已从药箱摸出个古朴的小瓷瓶。"暖宫丸,加了干姜和肉桂。"他将瓷瓶塞进燕红罗手里,少见地没了调笑的语气,神色认真得有些陌生,"我去厨房要点艾叶,你先躺下。"
      燕红罗攥着还带着体温的瓷瓶,望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山寨。那时每次她受伤,父亲也是这样转身去准备伤药,背影总是又急又稳。
      瓷碗里的艾叶水还冒着袅袅热气,花不问端着托盘推开舱门,只见燕红罗蜷在床榻内侧,苍白的脸埋在枕间,发辫散落在褪色的锦被上,就像一朵枯萎的花。他放轻脚步将药碗搁在矮几上,指尖刚触到她额前碎发,熟睡的人突然睫毛轻颤。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燕红罗声音沙哑,带着刚醒的慵懒,却本能地反手按住腰间软鞭,"药煎糊了就直说,别拿我试毒。"
      "好心当作驴肝肺。"花不问挑眉收回手,折扇挑起她一缕发丝又松开,发丝如墨般滑落,"若不是看在你今天如此虚弱"话未说完,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到底还是将瓷碗递过去,"趁热喝,加了红糖。"
      燕红罗盯着碗里打着旋的艾叶,忽然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你当我这药箱是摆设?"花不问往榻边的竹椅上一坐,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折扇敲了敲她手背,"倒是你,疼成这样还硬撑。当年在山寨受了刀伤,也是咬着牙不肯叫大夫?"
      舱外传来船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着江水拍打船舷的闷响,一下又一下撞在耳膜上。燕红罗捧着药碗的手指蜷缩了下:"寨里的事,你别插手。"
      "谁说要插手了?"花不问哼笑一声,脚尖点地晃着竹椅,竹椅有节奏地摇晃着,"不过下了船,若顺路......"他突然正色,目光如炬,扫过她紧绷的肩膀,"去看看你那宝贝寨子,总不至于要收我过路费吧?"
      燕红罗猛地抬头,撞进他难得认真的眼神里。喉间泛起的苦涩被药香冲淡,她别开脸嘟囔:"谁要你假好心......"话音未落,小腹又是一阵抽痛,手里的瓷碗跟着轻颤。
      "逞强的本事倒是见长。"花不问眼疾手快抢过她手里的碗,舀起一勺吹凉,"张嘴。再敢洒一滴,回山寨我就把你丢进药房当药人。"
      舱室里再度响起拌嘴声,比江风更细碎,比晨光更温暖的,是悄然漫开的暖意,一点点填满了狭小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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