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小厨娘》颜麦

73、羊杂汤

　　杏子黄的酒气虽清淡，可仍会被嗅觉灵敏的兽人察觉。

　　为防万一，汪屿和苗澈在出发前，都含了一颗青梧特制的隐息丸。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全身，将他们自身的气息，连同今夜沾染的酒气和饭菜味，尽数遮盖。

　　二人周身光芒微闪，瞬间化作原身。

　　他们轻盈地跃上屋檐，肉垫落在冰冷的瓦片上，声音轻得微不可查，朝着石记御兽坊的方向疾驰而去。

　　石记御兽坊的内院，此刻静得有些诡异。

　　原本应该宿在牢固笼舍里的狮子们，此刻竟都姿态放松地散躺在院子里，巨大的身躯在月光下能清楚瞧见它们的胸膛规律地起伏。

　　苗澈和汪屿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苗澈先一步跃下屋檐，落入院中。

　　然而，他足尖触及地面不过一息之间，便猛地再次发力，重新落在了汪屿身边的屋檐上，一双猫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

　　【地上有安神香！】苗澈急促的心语传音在汪屿脑海中响起。

　　汪屿闻言，狼眸锐利地向下扫视，果然在院墙角落等极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几截正在静静燃烧的细长香线。

　　香头明灭，散发出极其微弱，却能令猛兽酣睡的气息。

　　怪不得！

　　怪不得这群狮子此刻如同温顺的大猫，对潜入者毫无察觉！

　　【不好！我们可能被发现了！】苗澈的心语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紧绷。

　　汪屿当机立断，顾不得再隐藏身形，周身光芒一闪，瞬间化为人身，同时手臂一伸，将苗澈捞起抱在怀里，足下发力，就要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退！

　　然而，他的步子还没跨出三米，就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汪屿被那巨大的反震力道撞得气血翻涌，踉跄着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苗澈从他怀中挣脱，落地前银光一闪，也已亮出人身。

　　二人立刻背靠背，眼神锐利如刀，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地面上，那几截原本静静燃烧的安神香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骤然腾空而起，扭曲缠绕，瞬间化作一条由烟雾和火星构成的赤红色长鞭，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猛地向二人横扫而来！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汪屿和苗澈同时向两侧闪避，赤红长鞭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们中间的空隙扫过，“啪”地一声脆响，鞭梢狠狠抽在院中一根支撑廊檐的房梁上！

　　粗壮的房梁应声而碎，木屑纷飞！

　　长鞭落地，更是在青石地面上划开一道焦黑的深沟，碎石溅起，烟尘弥漫！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小友，夜色已深，何不进来一叙？”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院子西北角那间最大的堂屋中传来。

　　声音响起的瞬间，凶悍的赤红长鞭如同接到指令，立刻瓦解，重新化作几缕轻烟，消散在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去吗？】

　　【去吗？】

　　几乎同时，汪屿和苗澈都传来了同样的疑问。

　　汪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方才被震碎的石子，运足力气，朝着刚才阻隔他的方向猛地掷去！

　　“咻~啪！”

　　石子如同撞在实质的琉璃壁上，瞬间被弹飞，而在撞击的刹那，那一片区域的空气微微扭曲，显露出一堵淡金色的气墙轮廓！

　　不去，看来是走不掉了。

　　二人不再犹豫，调整呼吸，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源头走去。

　　气墙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同步移动，始终将他们笼罩在内。

　　堂屋的门虚掩着。

　　汪屿推开一条缝，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只点了一根手指粗细的矮烛，豆大的火苗摇曳，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一个穿着深色衣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苗澈眼神一凛，正要迈步进去，忽然被汪屿伸手紧紧扯住了胳膊。

　　汪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背对着他们的身影上，特别是其头顶宽大的兜帽。

　　“暗影前副总使，黑羊。”汪屿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屋内那人似乎低低笑了一声，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他正对着门口的光线，却微微垂下了头，伸手，不紧不慢地摘下了那顶遮掩容貌的兜帽。

　　就在兜帽落下的瞬间，堂屋四周墙壁上，原本熄灭的烛台瞬间亮起，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也让那人的面容清晰地暴露在汪屿和苗澈眼前。

　　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容带着岁月刻下的沟壑，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他最引人注目的特征，便是头顶那一对弯曲盘旋，色泽漆黑的巨大山羊角，角上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如同年轮般的纹路。

　　他的眼窝深陷，眼珠是某种浑浊的黄褐色。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灰白色短须，嘴角天然微微上扬，即使不笑也仿佛带着一丝悲悯的弧度。

　　黑羊定定地看着汪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脸上甚至还带着慈祥的笑意。

　　“你是虞桓的儿子。”

　　他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汪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黑羊的话音才刚落，汪屿周身杀气暴涨，右手凭空一抓，一柄通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凌霜剑，已然握在手中，剑尖直指黑羊，因主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苗澈脸色骤变，立刻上前一步，死死按住了汪屿持剑的肩膀，用尽力气才没让他直接冲过去。

　　“汪屿！冷静！”

　　“呦，苗赫的儿子也在啊。”

　　黑羊仿佛才注意到苗澈，目光扫过来，笑呵呵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唠家常，全然没将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和那柄指着自己的利剑放在眼里。

　　汪屿气得腮帮子咬得死紧，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

　　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白，颤抖得更加明显。

　　“进来吧，孩子们。”黑羊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给他们各倒了一碗深红色的茶汤，热气袅袅升起，“更深露重，站在外面像什么话。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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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屿和苗澈二人一夜未归。

　　汪仙楼内，留守的众人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大堂的房梁角落，留影蜘蛛安静地伏在那里，八只单眼冷漠地注视着下方。

　　众人扮作宿醉未醒的模样，七歪八倒地伏在桌子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空气里还残留着酒菜的气味。

　　鸡鸣三声，已然是丑时末了。

　　简菡按照提前说好的，率先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发出带着睡意的嘤咛，然后伸手推了推旁边的苗学望，声音含糊：“二哥，醒醒，该去做饭了。”

　　苗学望配合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鼻息，迷迷糊糊地“醒来”，晃了晃硕大的虎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二人装作宿醉初醒的模样，互相搀扶，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后院厨房。

　　铁锅里的清水便已烧得冒泡。

　　先抓一把洗净的羊骨入锅，大火滚沸后撇去表面浮沫，加姜片、葱段和少许料酒，转小火慢炖半个时辰，让骨香一点点融进汤里，熬出底色的奶白。

　　羊杂早已被苗学望处理得干净利落。

　　羊肠翻洗三遍去尽油脂，羊肚用粗盐反复揉搓去腥，羊心、羊肝切成均匀的薄片，羊肺泡去血沫沥干。

　　待骨汤熬得浓稠，将切好的羊杂悉数下锅，大火再次煮沸后转中火，让每一块杂碎都浸润在汤里，咕嘟咕嘟地翻滚。

　　此时调味最是关键。

　　沿锅边淋入少许生抽提鲜，撒一把细盐定味，再抓几粒花椒、一小撮小茴香增香，最后放几段干辣椒提味，不抢鲜却能衬出羊杂的本味。

　　煮到羊杂熟透却仍带嚼劲时，撒上一把切碎的蒜苗和香菜，白绿相间浮在汤面，热气裹挟着香气瞬间冲出锅沿。

　　那味道真是勾人魂魄。

　　骨汤的醇厚里带着淡淡的奶香，裹挟着羊杂特有的鲜灵气味扑面而来，不腥不膻，只余纯粹的肉香。

　　花椒和小茴香的辛香悄悄萦绕鼻尖，混着蒜苗的清香与香菜的鲜爽，热乎的香气钻进鼻腔，带着烟火气的暖意，让人忍不住吸着鼻子，连呼吸都浸满了鲜醇的滋味。

　　用勺子搅动着滚烫的汤，锅底的杂碎被掀搅起来。

　　羊杂软烂，汤头浓稠，香气直钻心底，勾得人食指大动。

　　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小声翻滚，乳白的浮沫顺着锅沿轻轻晃动，又悄然融进汤汁里，那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压不住简菡心头的焦灼。

　　她蹲在灶前，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橘红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却满是惶然。

　　火苗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飘忽不定的希望，让她攥紧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院中的公鸡似乎感知到天际将明，突然扯着嗓子高亢地啼叫了一声，穿透夜色，却没给她带来半分慰藉，反倒让那份担忧更添了几分急切。

　　天光已然没那么黑沉，墨色的天幕渐渐褪去浓沉，东方天际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亮意，像蒙着一层薄纱。

　　但，这丝微光不过是黎明前的铺垫，距离真正的黎明破晓，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