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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百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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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晋忽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剑。
郑黛见了,连忙慌里慌张地将手上的话本子藏进袖子里。
“皇后,疼。”赵云晋掀开裤脚,露出了小腿上的擦伤。
郑黛见他的伤口斑驳,“怎么弄的?”
她忙叫宫人带着赵云晋去上药,赵云晋却开始耍赖,直往郑黛怀里钻。
话本子在动作间一下落到地上,郑黛有些尴尬地捡起,“我累了,让宫人陪你去上药如何。”
赵云晋的目光下移,“是因为皇后坏了小皇子吗?”
郑黛点点头。
赵云晋又道:“皇后要是有了亲骨肉,还会这般照顾我吗?”
郑黛知他是在宫中吃过苦头,缺乏安全感,一时心疼得紧,连忙哄了几句,才哄得他随宫人离开。
赵云晋一走,郑黛便让紫环为她披上一件外衫,半是哄半是劝地要出门。
再往前走,有内侍抬着几个大匣子经过,恭恭敬敬地行礼。秋千架立在御苑的槐树下,木板上落着薄薄的尘。
郑黛路过时,听见链索被轻轻拨动的声音。见是胡玉烟正坐在秋千上,手指扣着绳索。
她心头一跳,上前几步小声道:“陛下说过,不让人荡秋千。”
胡玉烟歪了歪头,见来人是她,眉眼笑开,“无事,他不会怪罪的。”
她又朝她招手,郑黛被她牵着手坐上秋千板,“来一起坐坐吧。”
胡玉烟走到她身后,确认她坐稳了,双手轻轻搭在绳索上,推了一下,秋千缓缓荡开,裙裾在风里飘着,郑黛忍不住轻呼一声。
“玉烟姐姐……”
“嗯?”
“会不会被罚?”
胡玉烟笑声轻得像风:“没事的,陛下不知道。”
她推得不急不缓,像照顾一个受惊的小鹿。风掠过郑黛的发丝,她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
“我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了。”郑黛直说,自从胡玉烟封妃后,便许久不曾来见过她。
胡玉烟没回话,她按理说应该是不记得郑黛了才对。
秋千越荡越高,郑黛兴奋地笑了起来,胡玉烟见她开心,也跟着笑。
过了一会,郑黛从秋千上跳下来,红着脸道:“我也推姐姐一次吧。”
胡玉烟坐上秋千,裙角落在草地上。郑黛小心翼翼地推了她一下。
秋千轻轻荡开,胡玉烟的发丝被风拨开,露出侧脸,安静,美得有点冷,又有点孩子气。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那边传来。
“皇后——”
声音破空而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与黏腻。
郑黛一愣:“云晋?”
下一瞬,一个瘦长的少年影子已经扑到她怀里。
赵云晋抱住郑黛的腰,喘着气,像一只急着立功的小狗:“皇后怎么不在宫里等我?我找了好久……”
郑黛一时手足无措,只能轻拍他的后背:“我只是出来走走,你去找紫环姑姑好不好?”
赵云晋听了,却抬起头,目光落在一旁的胡玉烟身上。
胡玉烟仍坐在秋千上轻摇着,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赵云晋。
上官一族覆灭后,几名宫女找到了赵长昭,献宝似的说出宫中藏着一位文帝赵之明的遗腹子。她和赵长昭去看过这孩子,的确与文帝十分相像。
赵长昭给这孩子取名为云晋,试探地问过她要不要养在身边。她养着这个孩子不妥,于是便送到郑黛身边了。
如今看来,他们相处也算融洽。
“皇后怎么……和宸妃娘娘一起?”赵云晋看着胡玉烟。
“因为我想和她玩。”胡玉烟慢悠悠地回答。
赵云晋皱眉,不礼貌地盯着她:“皇后不用和别人玩,我可以陪她。”
郑黛听出他的语气,轻声斥道:“云晋,不可以无礼。”
少年不服气,握着郑黛的手不放:“皇后跟我回去吧。”
他试图拉郑黛离开,像带走一件被别人染指的私人物。
郑黛很不喜欢云晋称她为母后,想挣脱,又怕弄疼他。
胡玉烟瞧着尴尬,打圆场道:“小孩子粘人,皇后多陪陪他吧。”
“我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赵云晋立刻反驳。
胡玉烟笑了,觉得赵云晋这样子和当年的赵长昭十分相似。
郑黛被缠得没办法,满脸无措,只得跟胡玉烟说抱歉,领着赵云晋离开。
胡玉烟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深处,指尖无事可做,只得轻轻拨了拨绳索,秋千悠悠荡起。
她抬头望着天光,晃得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秋千在她未施力的情况下,又向前轻轻一送。
她手指一紧,慢慢回头。
身后的树影被分成两半,是赵长昭。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胡玉烟摇摇头,没回答,随着秋千的弧度缓缓升起又落下。她闭上眼,任风贴过脸颊,望着透过树叶间隙洒落下来的碎金阳光。
赵长昭比郑黛手上力气足,秋千越荡越高,胡玉烟并不害怕,她早知天底下没有她的去处,可始终不愿留在他怀里。
傍晚时分,赵长昭遣人送来膳食和药,并带口信,说公务缠身,要晚些才来。
胡玉烟先是忍着恶心乖乖喝完了药,见宫女正要分菜,又抬手阻止。
“陛下在御书房?”
领命回话的内侍点点头。
胡玉烟起身,示意宫女将碟盏重新盖好,一行宫人拿着漆盒,行至御书房外,她没有等通传,也没有停步,径直推门而入。
赵长昭听到脚步声抬头,见了她很是诧异,他放下笔,低声道:“怎么来了?”
“秀郎答应了要陪我用膳的。”她微微屈身,随即抬手示意。宫女们将漆盒一一打开,碟盏摆得整整齐齐,才悄然退下。
赵长昭看着她,唇角缓缓扬起,声音轻得像在哄人,“过来。”
胡玉烟脚下一顿,见赵长昭摊开手,意思是要她坐在他怀中。她装作不知,径自端了一盏茶,绕过案几,走向书房靠墙的位置。
她抬手轻触那面墙,指尖描过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凹痕,无比清楚墙后有什么。
“玉烟?”赵长昭的语气中带了疑问。
胡玉烟回头,神情干净无辜,像是真在困惑,她指尖精确地落在那处隐蔽的锁孔上,轻轻摩挲。
“这是什么?”
“不要碰!”赵长昭话语急切。
胡玉烟皱了皱眉,面上露出不解。
赵长昭沉默半息,随即走近,掌心覆上她的肩,“我饿了,一起来用膳吧。”
胡玉烟似笑非笑,顺从得恰到好处,她让他牵住手,被带回桌旁坐下,只将眼神多停留了一瞬在那堵墙上。
膳食热气腾起,赵长昭率先动筷夹了一筷青笋,放入她碗里,又将汤轻轻推近。
胡玉烟低头吃了一口,又去看赵长昭。
赵长昭看着她细嚼缓咽,神情柔得像一个终于得偿所愿、怕把梦惊碎的人。
他轻声道:“多吃些,你瘦了。”
胡玉烟笑着轻哼一声,烛火映着她的眼,情绪晦暗不明。她不动声色地瞟向那堵墙,直到赵长昭的视线落到她脸上,才慢慢收回眼神,仿若那不过是一瞥无意。
紧接着,她忽然起身。
赵长昭显然被她的动作惊扰,手中的筷子微微一抖,轻触碗沿发出极轻的声响。
他张了张唇,像是要问什么,然而胡玉烟只是抬手,为他添满茶盏。
“秀郎怎么了?”胡玉烟的动作柔顺得体。
赵长昭怔了一瞬,随即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无事,想到公务罢了。”
胡玉烟轻轻哦了一声,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眉梢带笑。
她指尖随意拨弄着衣袖上的暗纹,可余光却牢牢黏在赵长昭身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破绽。
见到赵长昭失措,她竟觉得有趣,像猫爪轻轻挠着心口。
两人对坐着用了膳,胡玉烟依旧留在御书房,这里走走那里摸摸。
赵长昭放下奏折,将胡玉烟抱进怀里,胡玉烟却不依,挣扎着起身,赵长昭没办法,只能放开她。
胡玉烟来回转悠着,知赵长昭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既不想赶她走,又怕她发现御书房的秘密。
赵长昭再次将胡玉烟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道:“你不要乱晃了好不好,晃得我心都乱了。”
胡玉烟觉得痒,偏过头正看见房间一角挂着一只鹦鹉。那鸟立在木枝上,羽毛五彩斑斓,它歪着头望着她,眼珠黑亮,似乎对这忽然投来的目光也颇感兴趣。
她指尖一指,道:“我要那个。”
赵长昭顺着她的手势一瞧,毫不迟疑便答“好”。
胡玉烟站起身时,赵长昭正想伸手扶她,却被她轻轻避开。她转而抬手,去拿那鸟笼。
赵长昭跟在她身后几步,胡玉烟的注意力都在鹦鹉身上,唇角微微挑起。
“竟不知玉烟喜欢鸟雀,我派人去多捕些如何?”他很是开心胡玉烟向他讨要什么。
胡玉烟摇摇头,只在赵长昭脸颊上快速地吻了一下。
赵长昭很显然因这个举动惊喜,他像有什么话想说,又生生忍住,只看着她抱着那鸟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胡玉烟一时不慎险些撞上什么人。
葛复朝胡玉烟拱手行礼,又稳住差点滑落的鸟笼。
“宸妃娘娘。”
胡玉烟眼珠转了转,她记得这个人,那时与上官茂在城楼对峙,赵长昭身边的将军就是他。
知他是来与赵长昭议事的,胡玉烟只朝他颔首便侧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