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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二小时 ...

  •   周一清晨的世樱七中,空气里还残留着周末的懒散,被老赵那声嘶力竭的“班级荣誉”、“素质教育”、“奖品丰厚”硬生生搅碎。高三七班教室里,蔫头耷脑的学生们像一片被霜打蔫的茄子田。

      许烬野更是直接趴在桌子上,蓝黑色碎发盖住小半张脸,右耳垂上那枚海蓝耳钉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幽幽闪着一点冷光。他睡得天昏地暗,仿佛昨天那场耗尽心力的创作从未发生。

      易染顶着俩黑眼圈,昨晚兴奋得没睡好,脑子里全是五百块奖金和新球鞋的幻影。他捅了捅旁边的路亭逸,压低声音,难掩亢奋:“小鹿!等会儿验收!咱们那巨作!绝对秒杀全场!老赵下巴都得惊掉!五百块稳了!野哥牛逼!松哥威武!” 路亭逸抱着速写本,腼腆地点头,小脸也泛着光,对许烬野的作品充满盲目的信心。

      下课铃终于响了。老赵唾沫横飞地吼完最后一句“班长!组织验收!”,夹着教案风风火火走了。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像滚水泼进了油锅。

      易染第一个弹射起来,拉着路亭逸就往后墙冲:“走走走!欣赏咱们的传世名作!提前接受膜拜!” 他脸上挂着即将丰收的喜悦,黄毛都跟着抖。

      许烬野被吵得眉头紧锁,在臂弯里不耐烦地蹭了蹭脸,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爱琴海蓝的瞳孔里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水汽,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和宿醉般的疲惫。他揉了揉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地投向教室后方。

      易染和路亭逸已经冲到了黑板报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易染脸上那亢奋的、即将丰收的笑容,像被瞬间冻结的蜡像,僵硬地挂在脸上。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前方,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磅礴的山野和骄傲的飞鹰,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路亭逸比他更快一步看清了真相。
      他抱着速写本的手猛地一松,本子“啪嗒”一声砸在地上。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踉跄着后退一步,小脸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总是带着崇拜和怯意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填满,瞳孔剧烈地颤抖着。

      “怎…怎么会…这样…” 路亭逸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带着哭腔,像被掐住脖子的幼鸟。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那片狼藉,却仿佛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许烬野被路亭逸那声破碎的惊呼彻底惊醒了残留的睡意。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视线越过前排骚动的人头,投向教室后墙。

      阳光正好。
      刺眼地,残忍地,照亮了那片灾难现场。

      曾经线条凌厉、气势磅礴的画面,如今像被投入了浓酸地狱。大片大片黏腻、肮脏的灰蓝色污渍覆盖了原本的色彩,如同溃烂的皮肤。清洁剂腐蚀后的痕迹像一道道丑陋的疤痕,蜿蜒流淌,将山野、风暴、流云……一切曾经充满生命力的元素,都变成了扭曲、模糊、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污浊色块。那只睥睨的鹰,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被污秽包裹的残影,曾经锐利的眼神被彻底糊死。他潦草有力的签名“XJY”,更是被重点“照顾”,被反复搓揉,几乎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点被污渍浸透的、难以辨认的划痕。

      整个后墙黑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化学恶臭的、肮脏的裹尸布。裹着的是他昨天耗尽心血、燃烧生命才诞生的作品。裹着的是那近在咫尺的五百块和新数位板。

      死寂。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易染喉咙里那不成调的“嗬嗬”声,和路亭逸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许烬野站在原地。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咆哮。
      没有歇斯底里的咒骂。
      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血肉,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爱琴海蓝的瞳孔急剧收缩,又猛地扩散开,里面翻涌着最初几秒纯粹的、空白的茫然,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意味着什么。紧接着,那茫然被一种冰冷刺骨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暴戾取代!那暴戾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在他眼底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眼眶!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惨白的月牙痕。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咆哮、颤抖!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周身散发的恐怖低气压冻结了。前排几个还在议论的学生,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撕裂一切的冰冷杀意,瞬间噤若寒蝉,惊恐地缩回了座位,连大气都不敢喘。易染被那如有实质的戾气扫过,脸上的僵硬瞬间碎裂,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后怕,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撞在后面的课桌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压抑的暴怒即将炸开的前一秒——

      教室后门被推开。
      谢临松走了进来。
      他穿着整洁的校服,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手里拿着那本深蓝色的纪律册。他似乎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深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精准地捕捉到了风暴中心的许烬野。
      看到了他僵硬的、如同被冰封的背影。
      看到了他紧攥到指节惨白、微微颤抖的拳头。
      看到了他后颈处因为极度压抑愤怒而绷紧的、凌厉的线条。

      然后,谢临松的视线才转向后墙。
      那片散发着恶臭的、被彻底摧毁的废墟,清晰地映入他深黑色的眼底。

      没有惊讶。
      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和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平静。

      他迈步。
      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紊乱。
      穿过死寂的教室,穿过凝固的空气,穿过那些惊恐的、闪躲的目光。
      径直走到许烬野身边。

      他没有看那片狼藉的黑板,深黑色的眼眸只锁在许烬野紧绷的侧脸上。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没有去碰许烬野攥紧的拳头,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按在了许烬野因为愤怒而微微耸动的、单薄的肩胛骨上。

      掌心温热的、沉甸甸的力道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像一根定海神针,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猛地贯入许烬野那濒临爆裂的身体!

      许烬野身体剧烈地一震!紧攥的拳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他猛地转过头,爱琴海蓝的瞳孔里燃烧着未熄的暴戾火焰,直直撞进谢临松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眼神像在无声地嘶吼:**毁了!全毁了!老子的画!老子的钱!**

      谢临松按在他肩上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他的目光沉静地迎上许烬野眼底的滔天怒火,没有丝毫闪避。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终点。**

      这个无声的动作和眼神传递的信息,像一盆冰冷的水,带着谢临松特有的、沉默的强悍,兜头浇在许烬野那团即将焚毁一切的怒火上。嗤啦一声,火焰被强行压灭,只剩下灼热的余烬和呛人的浓烟,在胸腔里翻滚。

      许烬野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谢临松。那深黑色的眼眸像无垠的夜空,包容着他所有的狂暴和毁灭欲,却用最沉默的方式告诉他:**我在。稳住。**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对峙。
      许烬野眼底那骇人的暴戾,终于被谢临松那无声的、沉甸甸的注视强行压了下去,虽然依旧翻滚着不甘和冰冷的恨意,但至少,不再失控。

      谢临松见他情绪稍稳,按在他肩上的手才缓缓松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深黑色的目光转向那片狼藉的黑板,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像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那些污浊的痕迹,仿佛在分析、在记忆每一个破坏的细节。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直接走到教室角落,拿起那块专门用来擦黑板、沾满了各种粉笔灰、边缘都有些磨损的旧板擦。

      回到黑板前。
      在易染惊恐、路亭逸茫然、全班同学屏息的注视下。
      谢临松抬起手臂,对着那片散发着恶臭、黏腻肮脏的污浊废墟,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心疼,干脆利落地——擦了下去!

      “唰——”
      板擦粗糙的布料刮过被腐蚀的粉笔灰和黏腻的清洁剂残留,发出沉闷又刺耳的摩擦声。大片大片灰蓝色的污浊混合物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黑板原本粗糙的墨绿色底色。那声音,像在刮骨疗毒。

      他擦得很快,很用力,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暴力的决绝。没有留恋,没有惋惜,只有一种“彻底清除”的冷酷和效率。肮脏的污渍被粗暴地抹去,连同许烬野昨天所有的心血、愤怒和不甘,一起被毫不留情地扫落尘埃。

      易染看着那曾经辉煌的“艺术品”被松哥亲手、如此粗暴地抹掉,心疼得龇牙咧嘴,仿佛被擦掉的是他的新球鞋。路亭逸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许烬野站在原地,身体依旧僵硬。他看着谢临松的背影,看着他手臂挥动的有力线条,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将那片污秽连同他破碎的心血一起抹去。爱琴海蓝的瞳孔里,翻涌的恨意和冰冷的暴戾慢慢沉淀下去,被一种更深的、更锐利的东西取代——那是被彻底激怒后、破釜沉舟的疯狂!

      当最后一点污浊的痕迹被谢临松用板擦狠狠抹去,整个后墙黑板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空荡荡的、粗糙的墨绿色。像一个被彻底清空的、巨大的、惨烈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清洁剂混合的怪异气味。

      谢临松放下板擦,粉尘簌簌落下。他转过身,深黑色的眼眸再次看向许烬野。没有询问,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说:**地方腾出来了。你的战场。**

      许烬野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手,粗暴地抹了一把脸,像是要擦掉所有软弱和犹豫。爱琴海蓝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亮光!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狠狠甩在旁边空着的课桌上!

      “易染!路亭逸!”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粉笔!水!湿抹布!三分钟!**”

      易染被他吼得一哆嗦,瞬间从巨大的打击和心疼中惊醒。看着许烬野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蓝眼睛,他一个激灵,血液里那点八卦之魂和抱大腿的本能瞬间被点燃!“是!野哥!马上!” 他像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冲向讲台下的粉笔盒和角落的水池。

      路亭逸也猛地擦掉眼泪,捡起地上的速写本,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他什么也没说,飞快地跑向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抹布。

      整个高三七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许烬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气势震住了。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谢临松走到讲台边,拿起一整盒全新的彩色粉笔,打开盖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黑板下方的粉笔槽里,像士兵列队等待检阅。然后,他拿起一个空的水盆,走到水池边,接了半盆清水,稳稳地放在许烬野触手可及的地方。

      易染抱着满满一盒粉笔冲回来,哗啦一声倒进粉笔槽,五颜六色,像一堆彩色的弹药。路亭逸也拧干了湿抹布,小心地放在水盆边。

      许烬野看都没看他们。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块刚刚被清理干净、还带着湿漉漉水痕的巨大空白。
      像一个赌徒,押上了最后的筹码,站上了悬崖边的赌桌。
      距离验收,不到两小时。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然后,他猛地伸出手,抓起一根白色的粉笔!

      笔尖重重戳在粗糙湿润的黑板表面!
      用力一划!

      “吱——!”
      尖锐、高亢、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一道凌厉、饱满、充满爆炸性力量的白色线条,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悍然撕裂了那片死寂的空白!

      风暴,再次降临!
      许烬野整个人彻底燃烧起来!比昨天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手臂挥动的幅度更大,速度更快!粉笔在他指间几乎化作了残影!白色的线条不再是描绘,而是喷射!是爆炸!是倾泻!是燃烧生命最后的疯狂!他不再追求磅礴的美感,而是要一种更直接、更锐利、更充满攻击性和毁灭欲的表达!

      青春是什么?奋斗是什么?
      去他妈的风花雪月!
      是撞碎南墙的头破血流!是黑暗中永不熄灭的野火!是伤痕累累也要撕咬命运的獠牙!

      线条是裂痕,布满整个画面!
      色块是燃烧的火焰,是凝固的血痂!
      留白是无声的咆哮,是濒死的呐喊!

      他画得毫无保留,倾尽所有!汗水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他的T恤,紧贴在清瘦的脊背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滑过他紧抿的唇角,滴落在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鼻尖上、脸颊上,再次蹭满了五颜六色的粉笔灰,混合着汗水,狼狈不堪,却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时间,成了最冷酷的监工。
      分针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鞭子抽在心上。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有粉笔划过黑板的急促“沙沙”声,像一场加速版的、濒临崩溃的暴风雨。

      易染和路亭逸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大气不敢喘,死死盯着许烬野的手,仿佛自己也在用生命作画。易染甚至下意识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干扰了这生死时速。

      谢临松就站在许烬野侧后方半步的距离。
      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许烬野。看着他因疯狂用力而绷紧的手臂线条,看着他汗湿的鬓角和滚落的汗珠,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粉笔已经被磨短了半截),看着他鼻尖上蹭上的那点刺眼的蓝色粉笔灰。

      当许烬野因为一个大幅度的动作,身体猛地一晃,似乎要失去平衡时——
      谢临松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悄无声息地向前跨了半步,宽阔的胸膛,稳稳地、不动声色地抵住了许烬野因为动作而微微后倾的脊背!

      温热的、坚实的触感瞬间传来!
      许烬野身体猛地一僵,动作有半秒的停滞。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是谁。那股熟悉的、沉静的、带着皂角清冽的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濒临透支的精神。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捏紧了手里那截快握不住的粉笔头,手臂挥动的轨迹更加稳定、更加有力!

      谢临松就这样,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提供着最坚实的支撑。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无声的传递:**我在,你尽管向前冲。**

      当许烬野因为高度专注和体力透支,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被粉笔边缘磨得发红、甚至隐隐渗出血丝时——
      谢临松再次动了。
      他伸出手——那只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去碰许烬野握着粉笔的手,而是极其精准地、在他需要更换颜色的瞬间,将下一根需要的彩色粉笔,稳稳地、无声地递到许烬野空着的另一只手边!

      许烬野甚至不需要低头看,不需要思考,那只空着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极其自然地接过粉笔,无缝衔接地继续在粗糙的板面上涂抹、刻画!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仿佛谢临松就是他手臂的延伸。

      递粉笔。
      换湿抹布(擦掉画错的小细节)。
      递水杯(在他渴得喉咙冒烟时,杯沿精准地碰到他干裂的唇)。
      甚至在他鼻尖的粉笔灰快掉进眼睛里时,谢临松那只干净的手会极其自然地抬起,用指腹的侧面,快如闪电地、轻柔地蹭掉那点碍事的粉末。

      所有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声无息,精准无比,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谢临松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许烬野的手,预判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需求,像一个最默契的、无声的副手,为他扫清一切障碍,让他心无旁骛地燃烧!

      易染和路亭逸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连紧张都忘了。这配合…也太他妈神了!松哥简直像是野哥身上的另一个器官!这默契…这无声的守护…易染激动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黑板上的画面以一种近乎野蛮的速度重新生长、成型。不再是昨日的磅礴壮美,而是充满了锐利的棱角、燃烧的激情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抗争感!线条更加狂放,色彩更加浓烈,冲击力比昨日更甚!

      终于!
      在距离验收时间仅剩不到十分钟的时候。
      许烬野狠狠划下最后一笔!
      “啪!”
      手中那截粉笔头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碎裂,白色的粉末溅了他一手。

      他猛地停下动作,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骤然松懈而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谢临松一直抵在他后背的胸膛瞬间发力,稳稳地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许烬野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汗水浸透了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清瘦的轮廓。脸上、手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粉笔灰,狼狈得像刚从矿洞里爬出来。指尖被磨得通红,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看自己。
      他那双燃烧了近两个小时的爱琴海蓝瞳孔,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审视,钉在刚刚完成的黑板报上。

      狂野,锐利,充满力量!
      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昂首咆哮的猛兽!
      在不到两小时的极限时间里,它浴火重生!比之前更加震撼!更加充满灵魂的呐喊!

      易染和路亭逸看着那幅新鲜出炉、颜料(粉笔灰)未干的巨作,再看看累得几乎虚脱却眼神凶狠的许烬野,还有他身后那个沉默如山、胸膛依旧稳稳支撑着他的谢临松,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疯狂交流:牛逼!野哥牛逼!松哥牛逼!稳了!绝对稳了!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
      班长周晓雯带着几个负责验收的学生会干部和老赵走了进来。

      “老师,评委,这边请,我们班的黑板报……” 周晓雯的声音在看到后墙的瞬间,戛然而止。她推了推眼镜,嘴巴微张,显然也被这充满原始冲击力的画面震住了。

      老赵原本背着手,一副例行公事的表情,此刻也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其他评委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瞬间被牢牢吸附在那片刚刚经历了毁灭与重生的画面上,再也挪不开。

      许烬野在谢临松无声的支撑下,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抬起沾满粉笔灰和汗水的手,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桀骜,用手背蹭了一下同样沾满灰的鼻尖。这个动作,让他脸上本就狼狈的痕迹更加混乱,却透着一股野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微微扬起下巴,爱琴海蓝的瞳孔扫过那些惊艳的、震撼的评委目光,最后,挑衅般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得意,斜睨了身边的谢临松一眼。

      谢临松深黑色的眼眸里,映着许烬野花猫似的、却光芒万丈的侧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左耳耳骨上那枚幽蓝的耳钉,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折射出一点冷硬而骄傲的光。

      筒子楼的绳结在阳光下晃动。
      五百块的奖金和新数位板,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而这场不到两小时的极限重生,
      成了高三七班,
      乃至整个世樱七中,
      最传奇的青春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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