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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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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闻随医生进了办公室,卫梓奕抹掉眼泪,站起身,也跟了进去。
艾闻说今晚的高铁票,要出差。卫梓奕直接替了她,走上前去听医生的叮嘱。
医生道:“是这样,你的父亲除了主要病症之外,他的小脑上也有一些问题。这直接导致他在过度焦虑或者情绪波动较大的情况下出现幻觉,记忆力衰退,或者言语不对举止,都有可能。我们会对他进行同步治疗,但这类疾病无法根治。作为一个医生,我得给你们打预防针,你父亲这个情况,以后极有可能会患上阿尔茨海默症,这个你们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卫梓奕低着头,静静听着,点头。
医生的话都留在她的脑海,但一时无法全部理解,她需要慢慢消化。
医生继续道:“这次他陷入昏迷,也是他脑中组织引起。这两天你们家属商量一下,不要睡觉了,守着他。度过这两天要是情况稳定,那就没有很大问题了。”
医生还说了一些细节问题,卫梓奕道了谢,扶着艾闻出了办公室。
临近八点,艾闻犯了难。
九点的高铁,工作上的事临近不知能否换人交接,艾闻掏出手机跟领导请假。
到领导却大声质问为何她临近点才报备,明天一早的工作,今晚八点才请假。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未曾开过口的程度走近几步,对艾闻道:“这两晚我留这。”
艾闻没拒绝,而是抬头深深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跟他道谢。
护士替卫华重新扎了针,他睁着眼睛,意识却迷糊,说不出话,眼神呆滞。
艾闻跟卫梓奕讲了程度会替自己守两晚,卫梓奕点头,她说她理解的。
程度开车送她去高铁站,艾闻收拾好行李,不多,一套换洗衣物,一台电脑。
临走前拍拍卫梓奕的背,“辛苦了。”
艾闻走后,病房内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隔壁病床的奶奶试探了许久,才撩开帘子,老人家秉持着他们那一代人的寒暄与慰藉方式,语气和善地问她情况是否还行,得她肯定回答才顺嘴去问她的家庭情况。
卫梓奕耐心的,避实就虚去回答老人的打听。
程度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带着湿气走进来时,卫梓奕才发现外面又下了雨。
程度将手上的两份饭菜搁在柜子上,卫华被医生下令禁食。
程度叫卫梓奕的时候她正在按换药铃。一分钟,护士出去,程度递了一份给她。
她不矫情,大方地接过程度递过来的饭菜,道了谢。
卫梓奕觉得程度或许是运气不好,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来医院这种地方探望母亲,就见了抢救,还要留下来协助守夜。
她觉得欠了人情,未来不知该怎样才能够还清。
打开程度递过来的晚饭,人都说,饿的时候,不管吃的什么,都会变得很美味。这一份程度不知道哪里买的卖相一般的晚饭,竟有已经太过久违的香味。
肚里涨了后,卫梓奕才觉得自己离谱。大波大浪的心境下,也会因为一些久远的味道把还忐忑着的自己吃撑。
收拾好垃圾,床上的卫华又睡着了,有了骇人的经历,卫梓奕每隔半小时就要弄醒他一次。
而这次,清醒过来的卫华被她吵的烦了,咕哝出一句不好听的话,卫梓奕才有卫华真的没事了的安心。
晚上十一点,卫华睡死过去,怎么推都不醒,卫梓奕吓得又呼了医生。
医生和护士检查了插好的管子和已经调好的监护仪器,跟她说卫华只是睡着,医生叮嘱她盯好各种仪器管类及药水便出门。
病房内随着医生的离开又静下来,卫梓奕抬头,程度就坐在斜对面,正在摊电脑,似是要工作。
程度家庭条件不一般这件事她早在刚认识程度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且大一那年寒假,艾闻也提过大三的他已经开始着手继承家业。
卫梓奕将视线从他脸上一一扫过,白炽灯光下,他的头发,眉眼,以及那身黑色都更浓重几分。
恍惚间,卫梓奕想到小时候第一次见面那年,她排斥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趁着艾闻和卫华出门,将这个处处让着她比她大两岁的哥哥揍了一顿,像个小疯子一样冲上去扒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但其实那次她并没有打赢,对方比自己大了两岁,高了整整一个头,抓起她的衣领像拎只小鸡仔一样把她丢开。
后来卫华和艾闻回来,艾闻没说什么,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子,偏袒谁都不太合适。但卫华却非常严肃地检查了程度脸上的两道抓痕,狠狠地训斥她一顿,罚她跪了两小时。
她还记得跪着的时候程度与自己也处于这样的一个位置。她跪在地上,程度坐在她对角线上,漠然地看她。
然而一次并不能小时候的卫梓奕服输。程度那时候在她家里待了近一个月,给了她无数次机会,她也揍了人几次。
但每次都被他不耐烦地丢开,然后自己再倔强又气愤地爬起来,龇着漏风的牙就去咬他。
那时的程度比她还倔一些,手臂上好几个青紫牙印依旧一声不吭。
想到这里,22岁的卫梓奕还是会汗颜小时候的自己,骂自己一句幼稚,没素质。
放现在来说,那都得算霸凌。
凌晨,困意以不可抵挡之势席卷,卫梓奕不得不考虑,这样两个人一起盯的情况是否合理。
在打了第五个哈欠之后,卫梓奕忍不住开口,“要不我们两个分开守?”
见程度抬眼看过来,卫梓奕噎了一下,继续道:“我先守上半夜,你先休息。”她脑子里数了一遍,“四点——五点、五点你来替可以吗?”
程度答应了艾闻要帮忙守夜,卫梓奕又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不跟他客气。
但到底这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于是识趣地将替换时间尽量延后。
秋季的天亮在早上六点半左右,八点医生会陆续开始查房,到那时便算安全度过这一晚。
程度皱了一下眉头。
正好落入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的卫梓奕眼里,以为他是不满,可若再往后推一个小时基本等于通宵,两晚下来,或许会猝死。
她本就两三天不曾睡好过。
然而意料之外的,程度并非不满,而是把时间调换,“你先睡,四点起来。”
卫梓奕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
可程度已经又低下头,不再看她。
卫梓奕只得哦一声,悻悻作罢。
虽然程度这么说,但她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
她躺在陪护床上,床板有些硬,没有垫床单,陪护床自带了薄布,不至于像睡在钢板上,但也大差不差。
时间匆忙脑子又不够清醒,她只买了床却没有购入被子。
但本就只是休息,不讲究睡眠质量,于是她翻出一个微厚重的外套盖在身上。
极度的缺眠,卫梓奕很快睡着,但睡不安稳。病床将人挡的刚好,位置虽窄,却也恰够翻身。深秋的夜晚温度低,饶是室内,睡着后也会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卫梓奕睡梦中拉了拉身上的毛毯。她将自己缩进去,整个头蒙住。
不远处的程度淡淡的审视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开。
凌晨三点到的很快,卫梓奕惊醒,明明上一秒感觉才闭眼,下一秒就已经凌晨三点。
床对面挂着的仪器发出长长的滴声,卫梓奕坐着发了几分钟的呆。好半晌,才完全醒过来,随手掀了身上毛毯,寒意冷不丁涌来。
卫梓奕又下意识将毛毯拉回去,手指碰到那温暖的温度时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毛毯。
她直接抬头去看程度,恰好,程度也朝她望过来。卫梓奕揉了一下眼睛,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程度没有直接回答,卫梓奕随着他转动的视线看到值班护士端着托盘来给卫华量体温。
卫梓奕打开手机,翻了一圈来醒神。护士已经量好体温,正走出去,看到卫梓奕身上的毛毯,小声地说话:“妹妹,明天这个还给李护士,这是她的毯子。”
“啊?好的,谢谢护士姐姐。”
毯子是程度找值班护士借的,拿的时候护士忘记告诉他要怎么还。
待到护士离开,卫梓奕走到程度身边,“谢谢你借的毯子,很暖和。你去睡会吧,换我来守”。
程度抬了头,身边站着的人,逆着暖色灯光,眼睛下面有一片明显的乌黑,眼神不太清明,嘴唇不自觉微微嘟起。
平时应该会有起床气。
十来年,起床气这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增长而消失。
程度微微偏了点头,避开她去看陪护床,那里散乱着她的外套和借来的毛毯。
凌晨一点,程度按下电脑,捏了捏眉头,视线投过去,才发现陪护床上的人捂着外套蜷成一坨。
于是他起身,找值班护士借被子。但管理被子的护士阿姨今晚并不在。护士见他长得好看,转了一圈给他拿了另一个护士的毛毯。
卫梓奕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僵持几秒,程度才按掉手机,起身又借着身高优势往下瞥了瞥近在咫尺的发顶。
这才三点,说了四点。
原地站了五秒,程度最终还是走向那个狭窄的陪护床。
他的身量高大很多,如果说卫梓奕躺上去刚好能翻身,那程度就只能躺上去。
毛毯上还有未曾消散的余温,程度指尖收拢,然后在卫梓奕礼貌地注视下慢吞吞裹了进去。
但说实话,他原本没有困意,可躺下之后竟也神奇地产生几分劳累的困倦。
再醒来时,已经早晨六点半。天际还在灰蒙蒙中,不见日出,不见白云。
看起来又是个阴雨天气。
医院的人都醒的偏早,程度按了两下太阳穴来清醒。
睁眼的第二分钟视线里出现了卫梓奕,程度才挣脱梦境。
原来自己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被关在柜子里,只是床太小了,有点挤。
他坐起身,在浴室里冲了个脸,然后坐在一边与人一起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