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kitto

85、第 85 章

　　第二天一早，秦欢脸上带了点刻意的倦色，以身体不适为由，让Phoenix送秦初去幼儿园。

　　Phoenix一脸不情愿，当即就要给沈长青打电话，秦欢没让，磨磨蹭蹭半天，一大一小终于出了门。

　　掐着时间，秦欢先找了趟沈长青，随后开着自己的车也出去了。

　　秦初的事他还没跟大家当面道谢，便先回了旅店。

　　车子刚停稳，正打扫院子的周姨就匆匆小跑过来，拉着他胳膊念叨：“哎哟，小宝吓坏了吧？我就说那人阴森森的，不是个好东西！”

　　秦欢不知该怎么评判李维，只能郑重地跟周姨道谢。

　　“听沈律师讲，那个人在商场被抓的啊？他带小宝去商场干什么？”

　　秦欢愣了下—沈长青大概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人被抓，跟人死了，程度完全不同。

　　他含糊应了句 “我也不清楚”，两人往屋里走，周姨又说：“沈律师还特意嘱咐，不让我们往外说，尤其不能让时千知道。我一想也是，时千要是知道了，肯定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

　　秦欢笑着点头附和。

　　进门时，年轻人正瘫在沙发上玩游戏，见他来，赶紧收起手机，问秦初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今天去上学了，我就没带他过来。前几天抽不开身，还没跟你们说声谢谢—”

　　“真要谢啊，就听我的，跟小孙见一面，吃个饭，交个朋友嘛。”周姨打断他，“两个人照顾小宝，总好过你一个人。”

　　秦欢一时没想起“小孙”是谁，直到周姨眉飞色舞说起相亲，他才反应过来。

　　“我约他吧，就是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空看房子。”

　　“有空有空—哎？怎么又看房子？”

　　“那套房子被查封了。”秦欢解释道，拿出手机作势发消息。

　　“我怎么没听说啊。”周姨小声嘟囔了句，但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乐呵呵地把秦欢送上车，眉眼间全是 “这回准成” 的雀跃。

　　刚发动车子，Phoenix的电话就过来了，质问的语气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不是不舒服吗？去哪儿了？”

　　“见个朋友。”

　　那边静了一瞬，秦欢能想象到，Phoenix肯定正无声询问沈长青时千的位置，确认人不在岛上，才问：“谁？”

　　“哦，上次那个相亲对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秦欢故意说得漫不经心。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倒吸气的声音，几秒后，Phoenix咬牙切齿的声音炸响：“我提一句时千，你就这么跟我作对？”

　　“跟时千有什么关系？我要买房子啊，总不好一直打扰你。”

　　短暂沉默后，Phoenix缓缓说了句“我以为我们和好了”。

　　秦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林医生传给他的视频画面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年少的Phoenix赤身被束缚在病床上，嘴里塞着开口器，手脚，连脑袋都被束缚带固定，眼里满是愤怒和惊恐，死死瞪着旁边穿白大褂的人。

　　那人面无表情地将一管银色液体推进他胳膊，冷漠地等着、看着。

　　不多时，Phoenix眼里的不甘变成了痛苦，闷哼声撕破安静，他的脸扭曲着，血管暴起来，里面流动着暗沉的银色。

　　愤怒、恐惧、痛苦、麻木、绝望，这些填满了Phoenix的18岁，到25岁。

　　三年后，他带着没愈合的枪伤重启实验，又独自熬过了6年。

　　到现在，他人生的二分之一，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这些，他根本不打算告诉自己。

　　秦欢学着他之前满不在乎的腔调：“秦子毅的事我知道了，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吧。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不适合用和好这个词。”

　　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秦欢踩下油门，接着说：“你不提从前，那我也不提。但人是会变的，就像昨天我说喜欢你，今天就不喜欢了。”

　　“你说什么？！”Phoenix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别凶，我只是陈述事实。你是秦初爸爸这一点不会变，你放心。我知道我跑不掉，现在只是去看房子。”他刻意强调 “现在”，听上去像是随时会变卦。

　　“一会儿我跟他先吃饭，就去你买的那家餐厅，格调还不错。”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他抵达餐厅，不出所料，Phoenix已经在这儿等着他了。

　　秦欢自然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装作不知道餐厅落了锁，拿起菜单，随口说：“你怎么来了，不放心我吗？”

　　“你要什么样的房子，让沈长青去找。”Phoenix靠着椅背，眼神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心思看穿。

　　“我已经约了别人，你就不能给我点自由？”

　　“孙博？”Phoenix精准地叫出了名字。

　　秦欢掀起眼皮，笑：“又要威胁我吗？”

　　僵持片刻，Phoenix叹一声气：“没有，秦子毅的事—”

　　“李维跟我说的，秦子毅骗我，他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做成标本，当年你瞒着我，也许是为了我好吧。”秦欢打断他，接着话锋一转：“但你还是给我造成了伤害，我给你一枪也不过分，反正你也没死，我们就算扯平了。”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这几天我才发现我早就不爱你了，你再逼我也没用。”他语速很快地说完，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可Phoenix神色自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秦欢困惑不已，再开口都有些语无伦次：“你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其实你不能。你保证带秦初回来，但如果不是李维没想过伤害秦初，说不定就…”

　　“还有，我可能下一秒就遇上喜欢的人，这你也管不了。”

　　Phoenix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等秦欢说完，然后朝旁边的服务生点了点头，才看向秦欢，“你的意思是，你不爱我了，昨天说最喜欢我是随口说的，今天遇上别人，你也会跟他做，是这样吗？”

　　秦欢的重点在于“你没办法掌控一切”—你看，你想隐瞒的事我还是知道了，但当年那一枪打中心脏怎么办。

　　他很害怕，害怕，又自责，控制不住地不断回想、假设。

　　现在看着是一切都好起来了，以后呢。

　　以后再有事，Phoenix还会像从前一样，把他排除在外。

　　他们的情绪从来不对等，Phoenix轻描淡写稳操胜券的模样衬得他像一只鼓胀的、随时要爆掉的气球，而对方所承受的、试图隐瞒的痛苦就是那根扎破气球的针。

　　他故意刺激Phoenix，想让对方理直气壮地跟自己吵—怎么扯得平，我付出那么多，你还不清。

　　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说，这样才算真的过去了，好起来了。

　　可Phoenix除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没规律地敲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纵容地看着他。

　　“是。”于是他脱口而出：“跟你做有什么意思。”

　　Phoenix突然笑了，狭长的眼睛微微弯着，“很好。”

　　“既然你听懂了—”

　　服务生的靠近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头一看，面前放了一碗飘着葱花的馄饨，又狐疑地看向Phoenix。

　　“特意请了那家馄饨店的老板来做的，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Phoenix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你想搬走就搬走吧，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永远爱我。”

　　秦欢心里堵得慌，差点喊出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亲口告诉我！

　　但最终还是捏起勺子，淡淡地说：“也许你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我。”

　　“或许吧。”

　　秦欢低下头，舀了颗馄饨放进嘴里，用力嚼烂。

　　Phoenix始终看着他，只是手指敲击的节奏规律起来。就在秦欢握不住勺子的时候，他推开椅子，走了过去，伸手捏住秦欢的脸颊，逼着他抬头。

　　掌心下的皮肤滚烫，炙热的鼻息喷在他手上，有点痒。

　　他俯视着对方湿润又迷茫的眼睛，“哐当”一声，瓷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秦欢被吓得身子一缩，瞬间清醒过来，抬手想推开他，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没力气，甚至要靠他撑着才不至于栽下去。

　　“你、你又给我吃了什么…”秦欢声音发颤，口齿变得不清晰。

　　“睡一觉，昨天没睡好不是吗。”Phoenix用另一只手推开桌子，俯身捞起他的腿，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眼皮越来越重，秦欢带着股怨气，闭上眼睛，慢慢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