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4、第 4 章

　　陈警官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小伙，一身警服在身正气凛然，此刻他盯着地上唯一被绑起来的人，慢悠悠的开口道：“呦，这么快又见面了，我上次就应该关押你十天半个月的，好好让你长长教训。这次又是什么事，人家骂你了，还是你看人家不顺眼。”

　　连千迟是他管辖区里打不死的蟑螂，自上任以来不知处理过多少回，每次不是他血淋淋就是别人血淋淋的进来，而后又因每次调查都属于正当防卫，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懒懒散散的出去。

　　说实话，陈警官见到老熟人非常牙疼，尤其是前几天此人刚从警局离开，他都有种在不让这混蛋坐牢都对不起人民警察标志的困惑。

　　旁边察看别人的警官开口道：“这不是刘武吗。”

　　“刘武？”陈警官盯着半身在桌子底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一眼没认出来，还特地把桌子移开，掰着人头仔细瞧了几眼才道：“嗐，真是刘武啊，这伤的可不轻，还能动吗？”
　　这位也是老熟人，连千迟的死对头，陈警官表面无动于衷，心中暗叹口气，这都多少次了。

　　刚才还能动的刘武这会儿躺在地上擦着血，在场除警察外都大吃一惊，他们也就几十秒没留神，怎么比刚才严重了十倍。
　　衣服地上全是血，好像刚从血场回来似的，看起来相当的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此刻‘奄奄一息’的人用非常虚弱的声音说：“疼，疼，疼……”

　　穆元是他们一群人中最安稳的人，都下意识的吊了口气，随时担心此人下一刻会丧命。虽然明知他有故意制造的成分。

　　“疼？没事，给派出所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保证你好。”陈警官拿起饭桌上的纸把他的鼻子堵上，表情颇不以为然，一点也不担心此人会死，回头又跟连千迟说：“你能动吗？”

　　连千迟或许被绑的很不舒服，正扭动身体让自己舒服点，陈警官扭头又对刘武说：“你说你多吃亏，他都没啥事。你下次也动动脑子，打不过人家就不要打了。”

　　穆元等人在一旁挨个接受询问，听到陈警官这番话，他们终于见识了心大的天花板，刘武好歹流了那么多血，竟也没着急把他送医院。
　　佩服佩服。

　　陈警官挥挥手让一旁的年轻警察去请医生来，自己扫了一遍蹲地上的小青年们又走回连千迟旁边，踢了踢他不安分的身子：“是谁有先见之明把你绑了，真不错，回头我给人家发个奖章。”

　　一位女警官做完笔录，笔帽优雅一扣，回道：“他们绑的，九中学生，连千迟现在的同班同学。”

　　陈警官扭头仔细看了一眼，有些微不可察的不可思议，连千迟都混上这么好的同学了？

　　“你可以呀，小子。”他又踢了踢连千迟，看完穆元和魏大松两拨截然不同的人，由衷道：“比你之前那些歪瓜裂枣好多了。”

　　魏大松蓦然抬起头，很不服：“陈警官，你不能因为人家是好学生就嫌弃我们？你不公平。”

　　“不公平怎么了，你瞧瞧人家在瞧瞧你，你好意思让我不嫌弃你吗，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好，你妈也不会刚四十来岁就白了头，一会儿我就给你妈打电话，回家好好教训教训你。”

　　“又来这一套，陈警官……”魏大松他妈是他的死穴，瞬间萎靡下来，想着怎么逃脱噩梦般的棍仗。

　　店铺被糟蹋的不忍直视，今天开业第一天，就弄了这么一档子事，店铺老板对面前这群小混混积怨颇深，气的浑身颤抖，指着地上一群小混混到跟警察告状道：“陈警官，搭了半辈子积蓄刚开业第一天，厨具碗筷都是全新的，还有几桌客人没结账就被吓跑了，我这损失也太大了呀。”

　　“没事，你统计下损失多少，报给我，我回头跟他们家里人协商，肯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陈警官边说边拿出手机道：“来，加个联系方式吧，好联系，同学们也来加一个，你们跟连千迟同班同学，万一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直接找我，我百分之百包办。”

　　老板和一众学生不带丝毫犹豫的拿出手机扫陈警官的微信码，穆元把好友添加过去，把手机收到兜里，从容道：“多谢陈警官，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警局做记录，你们是见证人，也需要跑一趟。”

　　“行，没问题。”穆元看着这支很庞大的队伍，又道：“陈警官，他们是来给我过生日的，现在天已经晚了，能不能先让他们回家，我和老板跟您去。”

　　陈警官把女警做的记录过一遍后，随手一扔，爽快道：“行，可以。”

　　邓博新跟周游不愿走，在穆元好说歹说下才以护送女孩之名成功让他们回家，最后他在警局会议室里跟连千迟以及他一众兄弟大眼对小眼的待到凌晨一点。

　　从他们不爽的表情，穆元就知道他们非常恨自己报警。

　　就这么相对半小时后，女警终于把穆元叫走了，让他详细说下情况就可以走了，他看了下时间觉得现在回家不合适，毕竟家里有老人，而且他也说过今晚不回家，若是现在这时候回去只怕免不了叨扰，还让他们担心，可是学校也关门了，手里的钱也不多，住不起酒店，于是穆元便恳求在这稍微对付一宿，值班警察非常善解人意，花时间找了一个支架床，让他在空调屋睡了几个小时。

　　床可以，空调很舒适，灯光也正好，只可惜从头到尾都没睡着。隔着透明玻璃和一条走廊，对面屋子的炸锅会才刚刚开始。

　　陈警官一人开出批·斗会的架势，把他们从头到尾数落的淋漓尽致，他往那一坐喝着茶，时不时的还索两口泡面，既焦心又悠闲。对面那群人可惨了，直愣愣的往那一站，身上还带着伤，一时半会儿还可以，一下子几个小时谁都有点受不住，脸上都隐隐的发青，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连千迟，他打架打的最狠，受伤也最多，其它人多少为了自身安全没太动真格，只有他是实打实的打。

　　陈警官深谙这群小混混左耳进右耳出的风格，中间还时不时穿插一些提问，其中问的最多的依旧是连千迟，穆元算是看出来了，陈警官八成是盯上他了。
　　也可能早盯上他了，今天见面态度都不一般。
　　连千迟一定经常来。

　　暖黄的灯光打在连千迟的一侧，有棱有角的突出他的灌骨，穆元在房间里看着他的背一缩在缩，才突然发觉此人清瘦的弱不禁风，故而又特意看了看他的胳膊和大腿，真的很瘦，像麻杆一样，还没自己健壮，也不知道怎么能那么拼命。

　　陈警官对群殴的事向来重视，尤其是对未成年，这群经常来的人，几乎对每个人都很熟悉，果然在一系列的盘问中，确定是刘武先挑起的事端。

　　结果依然跟之前一样，警官挨个通知家属来接人。
　　那群社会小混混留下来在接受一番教育，说教育也真的只有教育，虽然是挑起的那一方，但受伤更重的也确实是他们。

　　半夜四五点警局走廊全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和斥责声，穆元捂着耳朵装睡到早上六点。

　　那群社会青年不知被带到哪，反正他醒来之后就剩连千迟一人在会议室趴着睡觉。

　　他跟陈警官道别，陈警官打个哈欠叫住他：“把连千迟叫醒你们一块儿走吧，给他妈打了五个电话都显示关机，可能手机没电了，回头我在联系她。”

　　穆元没睡好，脸色有些差，并不想管其它事，但还是把连千迟叫醒，俩人一道出了警局。

　　连千迟精神比他还不好，走路都有些晃悠，俩人慢悠悠的走在露水颇重的路边，寒潮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

　　虽然他们有看一本书的经历，但并不熟，性子又差太多，走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话说，况且某人心里说不定还藏着深深的仇恨。

　　穆元看了眼将明未明的天，打破原有的沉默：“你准备回哪？”
　　“回学校。”连千迟走的很慢，帽檐压的低低的，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话。

　　穆元放慢脚步跟他并肩，关心道：“那边有个药店要不要先去买药包扎一下。”
　　“不用。”

　　“陈警官跟你说什么了？其它人呢？”
　　“你不是在隔壁屋睡觉吗？听不见？”

　　“听见了一点，不太真切。”
　　连千迟瞪了他一眼：“少来，我也去那呆过，什么听不见。”

　　既然这样，穆元也就没办法装了，道：“那你打算以后改邪归正吗？陈警官挺尽心尽责的，法条一条一条给你们读。”

　　穆元承认，他在尽自己最大义务聊天，并不想惹的不愉快。结果，连千迟突然站定脚步，眯眼看他，满是伤的脸都挡不住想打人的冲动。

　　穆元反应两三秒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陈警官不容易，三十多岁脸上的褶子比老邵都多，你说是不是太风霜了。今晚为你们又是熬了一整夜。”

　　“你要少管点闲事就什么事都没有。”连千迟心气游离，累的全凭吊着一口气，没心思说点恶狠狠的话，便越过穆元快速向前走去。

　　他跟好学生从来不是一路人，也没想过打交道，谁知穆元是个看不懂人的蠢货，没几步又跟他并肩：“你跟陈警官很熟吗，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格外’照顾。”

　　连千迟听到这话满耳都是讽刺，没事谁想跟一个警察熟。他的忍耐和烦躁几乎到顶：“你烦不烦，我现在不想搭理你看不出来吗？报警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别以为那姓陈的警察表扬你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明天早晚卸你一条胳膊。”

　　“……”穆元很少被人威胁，头次听到竟觉得新鲜，而后又觉得好笑，面前人全身没一个好地方，尤其那张脸，鼻青脸肿的完全没往日的神情，看着着实可怜，要不是强撑着那口气，怕是这会连站立都不行了。
　　要卸他胳膊，实在有些滑稽了。

　　他不知要不要表现出害怕，便盯着连千迟恶狠狠的脸思考了几秒。

　　而他的思考，连千迟自然觉得吓到了他，毕竟没有他吓唬不了的人，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让你说话欠揍。

　　这时连千迟的身体能量完全耗尽，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抬眼对上穆元的眼神，嫌恶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把你眼睛挖出来，滚。”

　　“那边有个药店，先去买点药吧。”穆元断定此人受伤严重，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大胆走到他旁边，捞住他胳膊把他扶起来。

　　连千迟震惊的瞳孔睁大三圈。
　　他竟然还敢靠近我？
　　不想活了？

　　对——
　　肯定不想活了。

　　“不去。”连千迟严肃的甩下胳膊，决定找机会好好教训他。

　　穆元对此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实在无法苟同：“何必呢，伤那么重，我没别的意思，抹点药会好很多。”

　　“不去。”连千迟再次说。

　　连千迟态度强硬，穆元也只好态度强硬，但他的声音依然不起不伏，像清风拂过脸颊依然的舒适：“我是班长，有义务关心你，不然老邵会对我失望的。”

　　“关我什么事。”

　　穆元大概闲的，也或许班长当久了，爱操些闲心。连千迟被他拉着站起来有些重心不稳，差点摔倒，穆元胳膊往他肩上轻轻一搭，有意无意扶着，还好心的提醒了句：“小心，地上有个垃圾。”

　　连千迟避过塑料瓶突然哑声，刚想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扶进了药店。
　　活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主动以及强硬的关心，震惊的瞳孔久久没有下去。

　　工作人员根据目测的伤拿了一大堆药，药店没有可坐的位置，他们只得出来另找位置。

　　现在离学校不算近，走回去连千迟的身体怕是撑不住，穆元思量过后果断拉他走进旁边的小公园。

　　小公园有早起的叔叔阿姨在锻炼身体，音乐声绵延不绝，他们来到最角落里的绿荫下，几乎隔绝外面的一切,穆元打开药水，撕开棉签准备上药,连千迟眼疾手快道：“我自己来。”

　　穆元并未跟他争：“行，脸上自己擦吧，我去买个早饭，回来再帮你擦够不着的。”

　　穆元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是正常人该有的状态，也尽了同学间的情义，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行为。
　　连千迟挑不出毛病，也没有嘴硬，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穆元走的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想话怼他。

　　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身影迎着晨曦消失在转角，连千迟心中突然懊恼自己怎么没人家风轻云淡的气质。
　　简直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