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5、第 5 章

　　不一会儿穆元就带来了包子和粥，往连千迟身边一放，接过他手里的药水和棉签说：“你先吃，我给你看看后背。”

　　“不用，没怎么受伤，我又不是棉花做的。”连千迟确实饿了，看见食物也确实没客气，吃了两口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说：“你没给自己买早饭。”
　　“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挺快呀。多少钱，回头转给你。”

　　“小钱而已，请你啦。”既然不让帮忙，穆元就不操那个心，边收拾周围散乱的药和棉签边说：“刚才老邵给我打电话说要赶紧回学校，你妈好像已经在办公室了。”

　　连千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眨眼即逝，停顿两三秒道：“走吧，回学校。”

　　俩人一路无言，进入校园直奔三楼办公室，穆元敲了两下门，里面聊的正起劲的老邵和赵思艳忽然停住声音。
　　连千尺鼻青脸肿的格外醒目，老邵不是滋味的多看了他两眼，随后说：“进来吧，昨天的事我听邓博新他们几个说了。穆元你做的很好，及时报警是对的，至于连千迟吗，你妈妈在这，你好好跟她说说怎么回事。”

　　赵思艳人如其名，四十好几的人容貌依旧出众，唯有眼角的痕迹昭示着这么多年走过的路，她的气质与年龄堆积出来的忧思融合，使得她整个人像满天飘舞的雪花一样儒雅端庄。

　　连千尺过于随性的性子与她截然相反，若不是容貌百分之七十相似，大概谁都不会把他们想到一起。

　　轻轻吸了一口气，连千迟抬眼看着前方的女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是看对方不顺眼？
　　就是想打架？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说不出口，盼了五年，好不容易才重逢，不想伤她的心。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几目相对，老邵见没穆元什么事，自然也不能耽误他学习，便道：“班长你先回班吧，英语老师今天讲新的知识点。”

　　穆元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

　　他走后赵思艳来到连千迟面前，抬手抚摸上他的伤：“我睡觉有关机的习惯，陈警官的电话没接到，今天早上才知道你的事情。”

　　“哦。”

　　赵思艳在他伤口处轻轻抚摸，有点失望的问：“千迟，你知道你怎么答应我的吗？”
　　连千迟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知道，以后不鬼混了，不打架了，好好学习。”

　　“那你昨天怎么回事。”
　　“是我的问题，我以后注意。”

　　“你真的是大孩子了，妈妈都要仰头去看你了。”赵思艳一路从他的脸摸到他的肩膀，忽然抱住了他，继而又松开，拉着他的手坐下：“这些年是我不好，当初不应该把你丢给那个男人一走了之，不然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这一个多星期你不肯跟我交心，也不愿跟我多说几句，总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我就知道你不习惯，所以我什么事也没过多问过，一直由着你。”

　　连千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给闭了回去。
　　他不想让面前这个女人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可惜完全无法解释。
　　他就是这号人，或许这辈子都会这么下去。

　　“千迟，不管怎么样，妈妈一直希望你好好的，你之前接触的人我不做评价，你们玩的好肯定是性情相投，但是千迟，我们还是要好好做人的，难不成你想成为那个人的接班人吗？”

　　那个人自然指连千迟亲爸，赵思艳不得不说，他儿子确实在某些方面跟他很像，尤其暴戾方面，打架从不考虑别人，也不考虑后果。

　　就像今天这一身伤，一下就把她思绪拉到五年前某天下暴雨的晚上，至今想起依旧浑身颤栗，每个细胞都陷在深深的恐惧里，哪都不舒服。

　　连千迟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一直隐藏的东西被轻轻撮了一下，坚决否认道：“不可能，我绝不会成为他。妈，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他的。”

　　声音竟有一丝丝颤抖。

　　鬼知道他这几年到底多恨连明成，好几次都打得头破血流还不愿住手，就是拿着去死的劲去拼命，幸亏邻居们及时报警制止，不然他俩其中一个肯定已经升天。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连明成，上次说他的那个人，现在胳膊还疼着呢。

　　老邵适时的说：“不想成为他就要去改变，你现在也回到母亲身边了，也有家了，什么都不必在担心。”

　　连千迟看了一眼老邵，并不认同，这几年的生活经历怎么可能说推的一干二净就能一干二净的，有些事注定要有些瓜葛，他从没倾诉的习惯，只会下意识的带过：“干什么事我都有分寸，我也完全知道我在干什么，邵老师你放心，在学校我肯定守法。我也会尽我最大努力好好做人的。”

　　见连千迟如此笃定，赵思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妈妈相信你。你现在受伤了，是回家还是在学校。”

　　“在学校吧，陈叔在家，你们好好相处，不然我回去，又要围着我聊天了。”

　　陈叔大名陈永德，是赵思艳离开连明成找的男人，也是离过婚的人。赵思艳跟他结婚的时候男方有个一岁多的女娃娃，那时候条件不好，好在为了生活可以其乐融融的相处，几年过去，做了点生意，感情和经济都比之前更牢固。

　　搬进家里的第一天连千迟就知道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陈永德一开始很认真的接纳他，事事都让着他，问他意见，有事没事的也找他聊天，但是自从上次赵思艳把他从警局领回家，他的态度明显冷淡很多，连千尺心知肚明，要不是让赵思艳开心，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认识这样的臭虫。

　　“那行，”赵思艳知道他别扭，并不强迫，只低头看了眼手机说：“今天周五，明天你们放假，那放学让陈叔来接你，我们一家四口去吃个饭。”

　　连千迟赶忙拒绝：“不用，今天放学我还想买点学习用品，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

　　赵思艳有点伤心：“千迟，你知道的，陈叔很喜欢你，很想关心你。”

　　“我知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是该进班学习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进去啦。”连千迟几乎逃一般的拒绝，很想告诉赵思艳你看到的只是你看到的，那个家除了你没人想让我回去。可是他不能打破原有的幸福。

　　赵思艳：“行吧，你进班吧，好好跟同学相处。”

　　“嗯。”

　　连千迟走后，赵思艳跟老邵歉意的笑了一下，说：“邵老师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就像我跟您说的一样，我们家庭关系有点复杂，千迟还需要您好好教导。”

　　“那是自然，我这边肯定会尽心尽力的，千迟也是可怜孩子，慢慢来吧，他那性子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先让他适应适应再说。”

　　赵思艳拿起凳子上的包，顺便把自己带的一大袋零食放在桌上：“辛苦您了邵老师，那这些零食您给班里同学发一发，尤其昨天晚上跟千迟在一起吃饭的同学，里面还有女同学，我怕他们吓着，也算是我给她们道歉了。”

　　“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胆子大，有些时候见识的比我们都多，不用担心，不过你这些零食我收下了，就跟连千迟一起进来的那个男孩昨天他生日，就是去那聚餐的，估计被搅了，我回头先让他拿点，剩下的班里平分，正好下午要放假，让他们拿点礼物回家，也能高兴高兴。”

　　“行嘞，那麻烦您了邵老师。”

　　老邵绅士的把赵思艳送到门口：“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

　　——

　　连千迟回到屋里引起不小的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听不进英语老师讲课，抬头直盯着他脸上的伤，然后窃窃私语的讨论。
　　英语老师是个声音尖锐的年轻女老师，她大声维持将近五分钟的课堂纪律才勉强把大家的注意力拎回来。

　　邓博新是连千迟前桌，昨天目睹打架的事一直到现在还在深深忌讳，本来想稍稍隐喻一下昨天情况，可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字眼。随后只见他凳子往后一拉，身子一仰，拿本书挡着头，竖起大拇指，悄悄说了句：“兄弟，你这个，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来学校，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连千迟还没来得及开口，英语老师的粉笔头已经精准无误的砸到邓博新的胳膊上，前边人轻‘嗤’一下，还没坐正，一声尖锐的怒号响彻整个班级：“邓博新，后边站着去。”

　　原本微微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

　　邓博新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僵在那：“……”
　　为什么总拿我开刀！！！

　　“听到没有，后边站着去。”英语老师的怒号再次响起。

　　邓博新以非常熟练的脚后跟移凳子，潇洒的拿起英语课本站到班级走廊过道的后边，扬起的外套还掀起一股小风，回头还冲同情他的同桌眨下眼，以他那性格，传递的意思无非就一个，小爷我就是这么受老师们的欢迎，你羡慕不来。
　　他同桌深深瞥了下嘴，活该你罚站。

　　英语老师讲课涓涓细流，声音就像流水一样潺潺，连千迟昨天一晚上没睡，这会更是困的不成样子，向来随意的性格自然要随着本意在桌上呼呼大睡一觉，下课铃都没让他动一下。
　　期间穆元帮老师叫了他几回都无动于衷，老师们之前就不管他，现在知道他在校外又打了架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睡吧，最好别醒，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老邵也没管他，转班的时候从他身边经过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放学之前老邵在班里发零食，又着重感谢连千迟的妈妈，同时恭喜班长十八岁生日快乐。
　　下课铃响的前一刻大家还在有说有笑的交换零食，下课铃刚响了两声全班哄一声而起，像门口涌去。

　　连千迟走的格外晚，看着背影一个个消失，随后定格在一尘不染的黑板上，好似才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给大松发了条消息。
　　——出来聚聚。
　　——刚被我妈打一顿，等会啊，等我找机会跳窗出去。
　　——行。

　　——大千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在学校上一天课，你那情况能上课？
　　——不想回家，你懂的。

　　——懂懂懂，芽菜搞了几张海洋馆的票，就新开那家鑫艺城商场，负一楼新建的海洋馆，今天开张第一天，一会儿去吧。
　　——行。
　　——那一会儿518路公交约。
　　——好。

　　连千迟慢慢悠悠往站牌走去，老远看见一抹迎着夕阳的高挑身影在那等公交车，他脚下一顿，忽然有些排斥跟穆元站在一起。

　　可能是受伤太重，站在一起丢面。
　　也或许那人身上阳光气息太重，不适合站在一起。

　　穆元却没什么心思，老远冲他微笑招手，让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往站牌走去。

　　“你坐几路。”穆元问。
　　“518路。”
　　“巧了，我也是。”穆元看向他，睫毛在余晖里留下一道长长的倒影：“你回家？还是去哪？”

　　“不回家，去玩。”连千迟冷淡道。
　　“我去吃饭，也不回家。”穆元不动声色打量完连千迟后，抬头正好看见518路缓慢入场，指了指：“来啦。”

　　连千迟冷冷的一掀眼皮：“我不瞎。”

　　“……”穆元心中苦叹一声，虽然我报了警，但我还给你买药了呢，至于吗：“哦，也是，对不起啊，没说你瞎的意思。”

　　俩人一同上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大松和芽菜几个弟兄已经占据后边大片江山，连千迟顺利走过去坐下，穆元抬头对上大松不善的眼神，不想惹事生非的坐在了最前边。
　　看来这群兄弟还对他报警的事耿耿于怀，甚至怀恨在心，虽不至于在法治社会打他一顿，但骂他几句或者威胁几句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为了安全，得远离。

　　连千迟刚坐下，大松脸上就没好脸色的说：“那不是你同班同学吗，昨天报警的仇必须得报，大千兄弟，要不要干点事。”
　　除了芽菜这个弟弟之外，其余所有弟兄都习惯性叫连千迟大千，连千迟亲自应允的，说是简单又显酷。

　　连千迟斜了他一眼，淡淡说：“干嘛，我现在是改邪归正的人，不打人。”

　　“我知道，你不打我们打吗。只要你开口，有机会我们就动手。”

　　“想动手就动手，问我干嘛。”
　　“这不你同班同学吗，还是你同桌。”
　　“跟我没关系。”
　　“行，既然你同意了，那哥几个就找机会了啊。”

　　连千迟拧下眉：“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你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

　　“那行吧，随你们，好学生好吓唬，别太用力过猛，到时候不好弄。”
　　“知道，毕竟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留点面子是吧，都懂。”

　　公交车到站很快，一行人洋洋洒洒的向负一楼走去。
　　穆元最后一个下车，看着他们下电梯的背影，转身走向旁边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