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8、第 8 章

　　三四月份的天说热就热，昨天还十五六度今天就能蹦到二十八度，连千迟瞅瞅身上的卫衣外套就知道该回去一趟了。

　　他并没有跟他爸完全断了关系，一些换季的衣服还在城西的旧筒子楼里，他甚至还有钥匙，赵思艳五年前离开是因为家暴，连明成酗酒赌博，打架闹事，丧心病狂，其实很早之前他爸不这样的，因为一次生意失利就变成了这，后来越发严重，从血肉到骨髓都透着暴戾。

　　连明成是小区的名人，几乎所有人见他都绕着走，所幸他不怎么在家，不是在酒馆就是在赌场，除非手里没钱了才回家住，连千迟趁着周六就回来了一趟，刚开门一股馊味夹杂着某些不言而喻的臭味铺面而来，地上滚得到处都是啤酒瓶子，桌上不知几天前的饭渣还没被清理，他在门口嫌恶的拧了下眉，硬着头皮走进去，打开自己房门，随便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就跑了出来，多待一刻都难受。

　　连千迟快速下了楼，刚一转弯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找连千迟报仇去啊，找我干什么，我跟他还有仇呢，他妈傍了个生意人，有钱了，谁知道住哪，让开让开，别打扰我喝酒，娘俩没一个好东西。”

　　他就站在过道的入口往里瞅，看见连明成拿着酒喝的晕晕乎乎的，旁边围了一圈人，为首的是他前不久打进医院的校长儿子张超。

　　看来下手还是不重。

　　张超体格肥胖，贼眉鼠眼，一看就贱兮兮的样子，在学校仗着校长是他爸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大多同学都被他欺负的敢怒不敢言，连千迟可不怕他，在他看来此人也就只是大嗓门的乱嚎再加几个菜鸟小弟为虎作伥，论起实力来相当不堪一击，不然上次也不至于把他打的从地上爬不起来。

　　“呦，这么想我呢，我给这呢。” 仇家来找，躲着不是办法，尤其都找到这了。

　　所有人闻声扭头，连千迟打探了一下环境，看见几个小孩在不远处玩猜拳，不适合打架，又懒懒散散的把头扭回去朝对方伸了一下中指，拔腿就跑。

　　张超本就没好脸色的基础上更加暴躁，当即暴喝一声：“我他妈的，抓住他，你死定了连千迟。”

　　张超来势汹汹，带了七八个人，个个都是打架份子，连千迟边跑边拿出手机给大松打了个救急电话。

　　旧筒子楼房子老旧，环境复杂，每条小道相互连接，贯通四面八方，这里极易藏身，稍微跑快点就能把后边的人甩下十万八千里，连千迟不是退缩的人，尤其打架这方面，绝不会放对手鸽子，他的速度根据情况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直到把他们领到筒子楼不远处的小型垃圾场才停止，那里没人没监控，还有大量的垃圾车隐藏。

　　来到垃圾场，连千迟往熟悉的角落跑去，选择一个角落把衣服往地上一丢，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们道：“爷就陪你玩玩。”

　　“连千迟，我这次就打的你爬不起来，你跟你爹一个样，都是社会上的垃圾，全家都是垃圾。”张超自上学以来就对连千迟种种看不惯，上次被连千迟打一直耿耿于怀，若是不报仇这辈子都过不去。

　　“是吗，”连千迟眉毛狠狠往下一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就你他妈还校长儿子，跟我这个社会垃圾有什么区别。”

　　张超噎了一下，抬手就往连千迟脸上挥，连千迟偏头躲过，剩下一群人立刻把他围的七七八八，这场景对连千迟来说见怪不怪，并没有表现的太逊色，但在实力悬殊比较大的时候，时间长了肯定要吃亏，没一会儿他脸上见了血，对方也有几个人被撂倒。

　　好在大松几人来的比较快，救连千迟于水火之中，两拨势力又势均力敌起来，刚骂骂咧咧绞在一起没多久，警车的警铃由远及近，直奔他们打架的地方。

　　所有人心头一紧。
　　这他妈又是谁报的警。

　　张超指着连千迟咬牙切齿道：“连千迟你有种，敢报警，等着。”
　　话音刚落，撒腿跑了。

　　连千迟眉头深皱，望向大松。

　　“不是我啊，我没报警。”大松环视一圈没见什么可疑的人，有些暴怒：“也不知道哪个多管闲事的看见了。”

　　“快撤。”警铃越来越近，连千迟没空思考其他，他是派出所的常客，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又被抓，陈警官真有可能拘留他。

　　垃圾场小道狭窄且坑坑洼洼，警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小路边，警察们刚下车就看见一群小年轻呲溜呲溜的跑的贼快，一个劲的往前窜，他们相对一眼，拿着警棍边追边喊：“站住，全都给我站住。天天打架斗殴，你以为你们是天王老子啊。老四小刘，拐弯堵他们。”
　　“好嘞。”
　　“大凯大斌，你们那边堵。”
　　“行。”

　　为首的警察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不是好说话的警官，但不妨碍连千迟由内到外彻底松了口气，不是陈警官。

　　其它是啥都无所谓了。

　　大松几人不敢回头，一个劲的向前奔，看到拐弯就拐，拐弯完继续向前直奔，不知不觉，他们出了垃圾场，出了筒子楼，穿过废弃大楼来到一片青青草原之地，此地视野极美，柳树成排，不远处一条横贯东西的小河上面建着极为雅致的拱形桥。

　　这里有很多年轻人，都是来野餐的，大多打扮精致，文质彬彬，欢声笑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松一行人狼狈不堪且横冲直撞的跑进绿植环绕的过道，引起不少人注意，周围的人们除了多看两眼也没说什么，但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嫌弃哪闯进来的毛头小子，也太没素质了点。

　　大松实在跑不动了，只能气喘吁吁的找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妈的，我都不知道我这么能跑，警察跟来了吗。”

　　芽菜艰难的扭头看了一眼：“没，没看见。”

　　“那就好。”

　　一行人足足喘了三分钟才稍微找补点动动手指的力气，大虚突然说：“千哥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眼，反射弧一下子回来，立刻扫了一圈。

　　没看见熟悉的人影。

　　“那我们是回去找，还是在这等，还是向前跑。”芽菜是他们一群人里最小最瘦看着最柔弱的一个人，所有人都把他当小弟看，事实当小弟当的确实津津乐道，跟着一群大哥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问问题就行了。

　　“向前跑不合适，太不讲义气。”大虚一手撑地一手扶上芽菜的肩膀说：“在这等吧，刚才过那个路口的时候警察还在后边追，万一他们没走，就正好撞枪口上了。”

　　芽菜担心道：“千哥不会被他们抓了吧。”

　　“千那么聪明…”大松欲言又止，本想说‘千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抓到的’随后一想，他受伤了，警察又追的那么紧，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不要被抓到，不然陈警官那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但愿吧。”

　　——

　　“那群小兔崽子跑太快了，使不完的力气。走，去那歇歇去，肠子都快跑出来了。”一警察拿起帽子边扇风边抹汗，看到大楼入口的阴凉地边走边说：“回头我得申请这片安监控，都多少回了，打架专找贫民窟。”

　　一警察接道：“看那群小孩的反应也不是一两次了，不好抓，之前十三中有名的混子连千迟就经常在这一片打，每次都抓不住，别提多头疼了。”

　　坐在三楼楼梯上闭眼休息的连千迟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睁开眼把头靠在栏杆上偷偷看下边的民警，略微沉思着：陈警官怎么每次都抓得住。

　　警察休息没多大一会儿就走了，连千迟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才慢悠悠出了废弃大楼，天空湛蓝的一丝白云都没有，阳光透过层层大楼洒在身上，四周寂静的毫无人烟，迎面而来的微风掀起他杂乱的发梢，不远处似有似无的电线上停着几只小鸟，他的视线望过去，悠远而绵长。

　　如此闲适清爽的触感令他突然恍惚，之前都忽略了这么美好的天气。

　　片刻后，连千迟望向天空的眼神也从绵长变为深沉，今天这事算是过了，张超睚眦必报，日后不一定哪一天哪一个角落就会再次突然冒出来，得想招对付。

　　本来还想好好体验一下微风的，奈何头上的伤已经不容忽视，他也只能穿过众多小道来到大马路上，往药店走去。

　　筒子楼与繁华商都总是一路之隔，几十米的距离，云泥区别，连千迟望着马路上疾驰的汽车，以及旁边店铺有说有笑的行人，一种说不出什么的失落汇聚全身，好像自己是头怪物，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星球。

　　滴滴……
　　滴滴……滴滴……

　　电动车的按铃袭来。

　　连千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又响两声之后才迈开脚步往旁边挪去。

　　如此一挪出了树荫，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他的脸上，眼角额头嘴角都有又青又紫的痕迹，巴掌大的脸上几乎遍体鳞伤，除去这些细看，整张脸毫无血色的可怕，嘴唇泛起一层干皮，眼睛半眯着，狼狈的着实称的上可怖。

　　体力在耗尽的边缘，尽管两条腿走的还算稳当，摇晃的上半身还是能看出明显的不寻常，任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都能感受到他疲劳至极的倦感，穆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他想，在生龙活虎的人，都需要一些精神气来支撑，不然跟快枯萎的花也没什么区别。

　　连千迟刚才的精力都用在跑上，平静下来反而有些头晕脑胀，反应都变慢了。但位置已经让的够大，电动车迟迟没有从旁边过去，他轻‘啧’一声，扭头回望。

　　“好巧，又遇到了。”穆元一条腿支着地，双手搭在扶把上，略显僵硬。随后他把车子开到连千迟旁边，又把连千迟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淡淡问：“你怎么又打架，脸上的伤不是才刚好吗。”

　　虽然只是很平常的问一句，但‘怎么’这词都有些嘲讽的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事那么多，谁都没有仇敌就你有仇敌’。

　　连千迟自然能感受到作为好学生对于他这种烂学生的嗤之以鼻，冷冷的回道：“怎么每次都能遇到你。”

　　“我也稀奇怎么每次都能遇到你，需要带你买药吗？”穆元说。

　　“不用。”果不其然，一句冷不丁的话传来。

　　好心被当驴肝肺，穆元对上他的眼睛，没说其它话，手轻轻一拧，跑出去五六米远。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简直了。

　　自从上次在蹦床馆发生的事后，俩人都没怎么说过话，连千迟似乎看谁都不顺眼，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绷着，看着很不好惹，大有跟他说一个字就能有本书砸到你头上似的。

　　谁也不会没事找事，连平常叽叽喳喳的邓博新都跟他接触不了，那就没谁再敢跟他接触了。

　　前边的电动车猛的一停，两秒后原地拐了个弯又拐回了连千迟旁边，穆元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真受不了自己多情的心。他道：“上车吧，前边有家药店，顺路带你过去。”

　　“说了不用你听不见吗？”连千迟恶狠狠道。

　　“听见了，但是你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样，我没办法坐视不管。”穆元把他一脸凶相直接忽略掉。

　　连千迟微微怔了一瞬：“我现在很烦躁，非常烦躁，滚。”

　　穆元看二哈似的看着他扑腾，最后淡淡的催道：“赶紧吧，我还有事，也别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受伤了。”

　　连千迟一瞬间的哑口无言，更加爆炸了，只是这次没用吼的，而是用更冷更沉的声音反问：“谁不好意思？”

　　“没不好意思那就上车。”穆元才不管他炸不炸，伸手拉住他胳膊，意思很明显，让他快点。

　　连千迟被他拉的一晃坐上了电动车后座，还没待起来，穆元就开着车绝尘而去。

　　连千迟骂骂咧咧了一路，一刻都没消停，穆元停车的时候顺带掏了掏耳朵。

　　来到药店，药店人员外敷内用一下拿了三百多块钱的，结完账穆元瞅着那张比他还不爽的脸无奈道：“若是谁都跟你一样会惹事，药店挣钱肯定比喝水还简单。”

　　连千迟脸黑的达到一种境界，可奈又没什么精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翻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药店比上次好一点，最起码有供顾客休息的地方，他额头一处比较大的伤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包扎完成，剩下的人家就不管了，毕竟只负责卖药不负责看病，也不能把人从头管到尾。

　　因此，接下来又到了穆元出马的时候。

　　穆元拿棉签蘸好药水，盯着连千迟的臭脸，要笑不笑的摊手无奈道 ：“这么快我又要给你擦药了，你说我们这缘分也真是奇妙啊。”

　　“还不都是你闲的。”连千迟一把拍掉他的手，想接过棉签，长久以来的自尊心还是令他无法在别人面前示弱。

　　穆元边‘诶’边偏手一躲，直接道：“你自己要抹到什么时候，头转过来好吗，赶紧结束赶紧走，我可不想接下来一个小时泡在药店，出去时染一身消毒水味。”

　　或许也怕染一身味，连千迟倒也没嘴犟下去，但是眼神明显表达着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