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芒果》梦里烟花易冷

9、第 9 章

　　第九章
　　“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管家张叔接过车钥匙，传达了赵彻的旨意。
　　赵嘉安点头，换好鞋上楼。拖鞋的啪嗒声在寂静的赵宅回响，赵嘉安看了眼手机，不知道蒋筝有没有到家。
　　书房的门关着，赵嘉安敲了两声，赵彻没有回复，赵嘉安推开门，喊了一句“父亲。”
　　赵彻在忙，回家一趟桌上还是摆了很多文件需要处理。看到赵嘉安进来，合上笔盖，眼神示意赵嘉安坐对面。
　　书房的空调开到二十度以下，赵彻十分厌恶热与潮湿的环境，似乎温度越冷，越能让他保持冷静。摒弃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公正理智地做好每一次决策。人越处于高位，越谨慎，越不能因为一点差池被人逮了把柄。
　　“上次给你的资料都看了吗？”赵彻会定期把整理好的重要资讯和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体制内规则告诉赵嘉安。无论以后赵嘉从商还是从政，都需要对大方向有绝对的敏锐度。
　　“看了。”
　　赵彻如往常一样随便提问了一些问题让赵嘉安回答。
　　赵彻身后的墙面挂着一副画，不知道是西方哪一时期的风格，红黑蓝混乱交织，赵嘉安望着，觉得有四面多臂的怪物要破画而入，张着血盆大口吞没一切。
　　“不错，自己平时有空就多看一些时政，前瞻性必须要有。”赵彻的脸上并没有显示丝毫愉悦。从小到大，无论赵嘉安表现好坏，他都是一样的表情。赵嘉安不像他儿子，更像必须无条件服从他命令不得忤逆的下属。
　　“这次整理的多，Y市副市长事件也在里面。看完记住就扔掉。”
　　不是能外传的东西，赵嘉安的书房有一台大型碎纸机，专门用来处理这些不便存在的内容。
　　“好。”装在几个纸袋里，原来不全是文件，还有给他的。
　　“朋友的女儿国庆有来B市旅游的打算，比你小一岁，假期有空陪着吃个饭。”
　　赵嘉安没有拒绝的余地，上高中以来，他已经见过很多同龄的女生。赵彻的意思很明显，这些女生都是他未来选择的对象。尽早培养感情，有自己还算满意的就进一步定下，谈两年恋爱给外界一个缓冲时间，之后法定年龄过了就结婚，家族尽快向下衍生总比传代慢好。
　　已经给了赵嘉安选择的空间。如果赵嘉安不在这些女生中选一个，将来必要的时间一到，或许在赵彻的官衔再升一层必须要一项政绩时，也可能在凌方的某个海外投资需要绝不会反叛的合作对象时，赵嘉安得和素未谋面的女生结婚，潦草定下自己后半生要携手一起走的妻子。
　　“好。”赵嘉安点头。他能做什么来摆脱这一切，墙上的那幅画又变成嗜血的鬼魅，大笑着，嘲讽这束缚住他的画框，以及赵方家这个巨大的牢笼。
　　“早点休息，你母亲明天回来。明晚和我们一起去参加晚宴。不用做什么准备，人到就可以。”
　　“好。”赵嘉安起身，双手捧起一摞给他的资料。空调的冷风吹得他不住咬紧牙齿。赵彻的书房像大型冷冻室，迟早有一天将赵嘉安的血液都凝固，变成一个死人，同他丧命于多年前那场绑架案的哥哥一样。
　　赵恒平怎么死的，赵彻应当比谁都清楚。当年，赵彻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松口承认自己经手的一批资金最后流向哪里，赵恒平死于政治斗争，死于赵彻的竞争对手，一个已经锒铛入狱会在监狱待到死的人手上。
　　赵嘉安忘记了六岁前发生的所有事，见过的人，一起长大的朋友。他花很长时间修养恢复，想不起来，也忘不掉。赵恒平在他对面被一枪毙命，血顺着太阳穴一路从脸颊往下流的场景成为他这辈子忘不掉的噩梦。
　　血流尽了，赵恒平的头耸拉着，六岁的赵嘉安失声，连喊哥哥都做不到。
　　空气中还有硝烟味，枪口对准赵嘉安。如果赵彻再不牺牲一些东西来做交换，大概赵嘉安也会在那场政斗中丧命。
　　赵嘉安关上书房的门，拖鞋又啪嗒啪嗒地响。他往自己三楼卧室走，步伐很慢，眼神不知道落在哪。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赵恒平活着，肯定比他更符合赵家和方家继承人的条件。长子，自幼乖巧听话，而赵嘉安的童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毫无负担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保镖将蒋筝送到小区楼下。蒋筝说到小区门口就可以，但可能是常年保护赵嘉安的习惯，必须寸步不离，必须保证保护对象在离开自己视线的前一秒都是安全的。
　　蒋筝开门回家，不出所料，没有人。他打开灯，把书包放回自己的房间，透过窗户往外看，送蒋筝回来的车还停在原处。
　　蒋筝招了一下手，保镖确定他安全到家，这才上车离开。
　　不是电视剧里戴着黑墨镜穿黑西装，只是日常的装束。但蒋筝只是在车上坐了几十分钟，就觉得喘不过气。像黑色的四方四正的盒子，把人装进去便不管。赵嘉安每天都要在这辆车上度过来回上下学的路程，没有人同他讲话，只有静，静到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蒋筝知道赵嘉安身份特殊，很多年他们相识时赵嘉安身边就总跟着保镖。但当时的赵嘉安会反抗，带着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故意躲到凌方地产不知道哪一层的厕所，让保镖翻来覆去地找。而幼小的蒋筝仰头看这些一言不发的叔叔，除了觉得他们奇怪，也没有其他感受。
　　在监视下度过自己的童年，成年了也无法拥有自由。
　　蒋筝关上窗，瘫坐在椅子上。赵嘉安盛在落日中的笑容在他脑中浮现，他又想起曾经那个掉了牙齿在自己面前捧腹大笑的赵嘉安。
　　长大后的赵嘉安不快乐。
　　蒋筝确定，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给“希望你开心”这样虚无的祝愿，其他的，他都做不了。
　　蒋筝没有想过靠近，因为他害怕自己会打扰到赵嘉安。可现在，蒋筝却想自己能不能朝赵嘉安再走一步，出现在赵嘉安的视线里。只要赵嘉安不讨厌他，他愿意扮小丑做鬼脸，讲到处搜刮来的冷笑话，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赵嘉安能开心一点，只要当年那个自己一边笑一边扒拉着蒋筝的苦瓜脸叫蒋筝也一起笑的赵嘉安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