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加勒比海

23、第二十三章

　　年关将近，城市里张灯结彩，年味渐浓。
　　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陆星言去市中心的图书馆查资料。出来时，天空又洒下了细密的雪粒，他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准备等雪小些再走。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软糖从街对面一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甜品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牛角扣羊毛大衣，衬得他肤色更白，那头粉发在灰蒙蒙的雪天里显得格外醒目。他没戴帽子，雪花落在他发梢，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他似乎是独自一人，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像是在处理什么信息。
　　陆星言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犹豫着是否要打招呼，毕竟上次分别后，他们再无联系。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软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飘舞的雪幕，精准地落在了图书馆门口的他身上。
　　四目相对。
　　软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那点工作中的锐利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复杂的平静。他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装作没看见，只是站在那里，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静静地看着他。
　　雪花在两人之间无声飘落，街上的车流声仿佛被隔绝开来。
　　陆星言率先做出了反应。他抬起手，对着街对面，轻轻挥了一下。动作有些生涩，不太符合他平日里沉稳的形象。
　　软糖看着他的动作，怔了一下，然后，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惯常的带着讽刺或懒散的笑，而是一个很浅、很快，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他也抬起拿着纸袋的手，幅度很小地朝陆星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没有言语，只有隔着风雪的一个挥手，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和一个简单的动作。
　　但这无声的交流，却比任何寒暄都更让陆星言心头悸动。他仿佛能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正在这细雪中悄然融化着一角。
　　软糖没有走过来，他对着陆星言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他的身影在飘雪的街头渐行渐远，深蓝色的大衣最终融入了人群。
　　陆星言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很久没有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想象中那颗水果糖的甜意，而心里，却被刚才那个隔街的、无声的照面，填满了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脚下逐渐积起的薄雪，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漫长和寒冷。
　　几天后，临近除夕。陆星言在家整理书架，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他接起来，对方是小区门卫室，说是有他的一个快递包裹，寄件人信息不详。
　　陆星言有些疑惑，他最近并没有网购。下楼取回包裹，是一个没有任何品牌标志的朴素纸盒，大小如一本厚书，掂着有些分量。
　　他回到家，拆开纸盒。里面是一本书——正是之前校园义卖时，软糖花一百块买走的那本绝版科幻小说。书被保护得很好，外面还细心地套了透明的书皮。
　　书里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没有任何落款的字：
　　【看完了，还不错。顺便，新年快乐】
　　字迹是有些潦草的行草，和软糖的性格一样张扬不羁。
　　陆星言拿着那本书，指腹摩挲着光滑的书皮，仿佛能感受到不久前另一个人翻阅时的触感。他想起在甜品店外，软糖手里拎着的那个精致纸袋。那家店，似乎也接受定制礼品服务。
　　所以，那天他并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他是特意去取……或者定制了什么？而这本被送回来的书，是他回赠的“新年礼物”？
　　陆星言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他看着那张简单的便签，脑海里浮现出软糖抿着唇、一脸别扭地写下这行字的可爱模样。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有过对话的、备注为“软糖”的聊天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系统自动提示的“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
　　他斟酌了很久，输入，删除，再输入。
　　最终，只发送过去四个字：
　　书收到了
　　停顿片刻，又添了四个字：
　　新年快乐
　　没有追问，没有客套，就像对方那简洁的便签一样。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暗了下去。
　　陆星言将手机放在桌上，拿起那本小说，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渐浓，远处有零星的烟花升起，炸开，短暂地照亮夜空。
　　他等待着。心里有种莫名的笃定，知道这一次，或许不会等太久。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或许更久，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
　　陆星言几乎是立刻低头看去。
　　软糖：嗯
　　陆星言看着那个简单的“嗯”字，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他能想象出对方发出这个字时，可能正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许耳根还带着点不自在的微红。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正斟酌着是就此结束对话，还是再说点什么，对方的名字下方却突然显示“正在输入中…”。
　　这一个小小的提示，让陆星言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耐心地等待着。
　　几秒后，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软糖：那书……放着也是落灰
　　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什么。语气透过文字，都透着一股别扭劲儿。
　　陆星言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他几乎能听到软糖用那种硬邦邦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他想了想，回复过去。
　　陆星言：我看完，如果你还想看，可以再找我拿
　　他给了对方一个未来可能再次联系的理由，一个不会显得太刻意，又顺理成章的借口。
　　这次，那边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断断续续出现了几次，仿佛对面的人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信息过来了。
　　软糖：随便你
　　典型的软糖式回答，带着点爱答不理的倨傲。但紧接着，下面又跟了一条。
　　软糖：你看得懂？里面有些理论挺晦涩的。
　　这像是一句无心的质疑，又像是一种……笨拙的、试图延续话题的尝试。带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细微的关切。
　　陆星言看着这行字，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他指尖飞快地敲击屏幕。
　　陆星言：还好，有些地方可能需要查点资料
　　陆星言：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讨论
　　他发出了一个更明确的信号，一个邀请。发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根也有些微微发烫。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近乎直白的主动了。
　　这一次，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再也没有出现。
　　陆星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复。他放下手机，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他了解软糖，知道这种沉默不代表拒绝，更可能是一种不知所措的默认，或者是一种需要时间消化这种“进展”的别扭。
　　他重新拿起那本小说，走到书桌旁坐下，翻开了第一页。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点印刷品的油墨味。
　　他开始阅读。文字确实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硬核科幻的理性与冷峻。但他的心情，却与这冷峻的文字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微醺般的、暖融融的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零星的、更响亮的烟花爆炸声，预示着除夕之夜的临近。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陆星言立刻从书页间抬起头，拿起手机。
　　软糖：随你便，我睡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像是在为之前长久的沉默做一个生硬的收尾。依旧别扭，但陆星言却仿佛能透过这行字，看到对方别扭地按下发送键，然后可能真的把手机扔到一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或者，只是对着暗下去的屏幕发呆的样子。
　　他笑了笑，没有再回复。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有些进展，需要留给时间去沉淀。
　　他放下手机，继续阅读。窗外的烟花声渐渐密集起来，映得夜空忽明忽暗。

作者有话说

　　我要病死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