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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咸鱼的婚前尽职调查 ...

  •   翠果挎着个豁了口的旧竹篮溜出苏府角门时,天边刚泛起点蟹壳青。深秋的晨风跟小刀子似的,专往人脖领子里钻。她缩了一下脖子,把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薄夹袄裹紧了些,心里直打鼓。

      五姑娘交代的差事,听着就吓人。打听王府月钱?还问王爷啥时辰回府?这要是被当成细作抓了……翠果打了个寒噤,眼前晃过大牢里血糊糊的刑具影子。可转念一想五姑娘撞柱子后亮得吓人的眼神,还有那句“烧鸡管够”的许诺,翠果不由咽了口唾沫,把篮子又往臂弯上挎了挎,硬着头皮一头扎进了早市的人堆里。

      大雍朝的朱雀大街,天不亮就活过来了。蒸饼笼屉掀开的白雾混着胡辣汤的辛香,担夫粗嘎的吆喝压着骡马颈铃的叮当,赶早的货郎把各色杂碎玩意儿摊了一地。空气里飘着隔夜的泔水味儿、新蒸的炊饼香,还有牲口走过留下的热烘烘的臊气——这是京城最活色生香的肚肠子。

      翠果挤在“王记”蒸饼摊子前,摸出两个铜板:“大娘,来俩素馅儿的,多给点汤!”眼睛却滴溜溜往旁边扫。几个短打扮的汉子正蹲在条凳上呼噜馄饨,边吃边侃。

      “……昨儿个西市口可贴出告示了。九王爷又要修南城那段河堤了!啧啧,这都第几回了?银子淌水似的!”一个络腮胡灌了口汤,声音洪亮。

      “可不!户部李侍郎家的管事昨儿来我们木料行,脸拉得比驴长!说王爷批的料钱比市价低两成,还卡着日子要,这不是逼人上吊么!”另一个精瘦汉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上吊?嘿,给九王爷办差,吊死算福气!前儿个,那个老赵知道不?运石料的,就晚了两刻钟,好家伙!王府侍卫当街抽了二十鞭子!血呼啦的,抬回去就剩半口气了!”络腮胡摇着头,唏哩呼噜又吞了个馄饨。

      翠果听得小脸煞白,捧着蒸饼的手直哆嗦。活阎王!真是活阎王!姑娘这不是往油锅里跳吗?

      “让让!让让!长没长眼!”一声粗嘎的吆喝砸过来。翠果被撞得一趔趄,刚买的蒸饼“啪叽”掉地上,滚了一身灰。撞她的是个穿靛蓝短褂的壮汉,推着辆堆满新鲜菜蔬的独轮车,车把上挂个褪色的“瑞”字木牌。

      王府采买!翠果心头猛地一跳。

      “对、对不住!”她慌忙蹲下去捡沾了泥的蒸饼,眼睛却黏在那汉子裤腿上——靛蓝粗布,膝盖处磨得发白,还沾着几点泥浆子印子。天都没大亮,这人裤脚就湿了半截……王府采买起得比鸡还早?

      “晦气!”壮汉骂骂咧咧推车要走。

      “大哥!大哥留步!”翠果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攥着脏饼子就追上去,把怀里仅剩的三个铜板全掏出来,一股脑塞进汉子手里,“我、我赔您!刚撞掉了您的菜……”她指着车沿几片蔫了的菜叶子,瞎话张口就来。

      壮汉掂了掂铜板,脸色稍霁:“算你还识相!瑞王府的菜你也敢碰瓷?怕是活腻了!”

      “不敢不敢!”翠果点头哈腰,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大哥是王府的贵人?这……这一大清早的,可真辛苦!”

      “贵人个屁!就是个跑腿的!”壮汉嗤了一声,推车继续往前走,翠果小碎步跟着,“寅时三刻府里开伙,卯时二刻王爷就要用早膳!误了时辰,板子可不等你!这差事,折寿!”

      寅时三刻?翠果心里扒拉了下,天不亮就得起!姑娘最恨早起……

      “那……那府里姐姐们岂不更辛苦?”她装作一脸同情。

      “丫头?呵!”壮汉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嗓门,“原先王爷跟前有个大丫鬟秋月,模样顶好,手也巧!就前儿,王爷批公文到子时,要盥洗。秋月端水进去,许是困迷糊了,脚步重了点,‘咚’一声!好家伙,王爷手里的朱笔一顿,账册上就污了一团墨!”

      翠果屏住呼吸:“然、然后呢?”

      “然后?”壮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觉不妥,改口道,“倒没打杀,连夜捆了变卖出府!听说卖到北边苦寒地去了!啧啧,可惜了……”

      翠果脚下一软,差点绊倒。子时……子时还在批公文?下人一个失误,就把人卖到苦寒之地,这哪是活阎王,分明是铁打的罗刹!

      “大哥,”她声音发颤,摸出贴身藏着的最后一枚磨得发亮的银丁香耳坠——那是周姨娘留给姑娘的念想,“我、我有个远房表姐,前些日子托人捎信,说想进王府当差……您看,这规矩……还有月钱……”她心一横,把耳坠塞进汉子手里。

      壮汉飞快地瞟了眼四周,将耳坠拢进袖中,声音更低了:“进府?找死呢!规矩大过天!走路要踩棉花,说话得像蚊子哼!月钱嘛……”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等粗使丫头,一月三钱银子,管饭。二等能到五钱。要混到秋月姐姐那份上……”他比了个“七”的手势,“一月七钱!顶天了!”

      翠果心里飞快盘算:姑娘要是王妃,月例……怎么也得有个几两吧?够买多少烧鸡!

      “那……王妃娘娘……”她壮着胆子刚开口。

      “王妃?”壮汉像听到什么笑话,嗤地乐了,“咱王爷眼里只有户部账册、工部河工!女人?怕是还没他书房那方端砚招他喜欢!前头议婚的那两位,一个吓病一个吓跑,不就是受不了这守活寡的罪?”他推车拐进巷子,摆摆手,“小丫头,听哥一句劝,让你那表姐死了这条心!瑞王府的门槛,是拿人骨头垫的!”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晨雾里。

      翠果攥着那俩脏兮兮的蒸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浑身发冷。活阎王,子时办公,动辄打杀发卖,视女人如无物……姑娘这哪是跳火坑,简直是跳十八层油锅!

      还“烧鸡管够?”

      苏婉蓉捏着翠果带回来的、沾着泥点子和油渍的“情报”纸,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寅时三刻开伙”、“子时批文”、“秋月发卖”、“月钱七钱顶天”等关键词,眉毛挑得老高,“就这?让你打听王爷爱待哪儿,你却打听出一堆王府血泪史?”

      她瘫在硬板床上,翘着二郎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窗外日头明晃晃的,透过破窗棂照在她脸上,额角的青紫瘀痕淡了些,衬得那双眼睛更亮,带着股破罐破摔的混不吝。

      “姑娘!”翠果急得快哭了,指着纸上便卖”那两个字,手指头直抖,“那是活人!说卖就卖了!就因为脚步声重了点!还有那鞭子,二十下!皮开肉绽啊!咱……咱还是跑吧?现在跑还来得及!奴婢攒了二十三个铜板……”

      “跑?往哪儿跑?”苏婉蓉嗤笑一声,翻身坐起,抓过桌上冷透的粗面馍馍啃了一口,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你的卖身契在嫡母手里攥着,我娘捏在她手心当人质,城门守卒一天十二个时辰瞪着眼,咱俩这细胳膊细腿,跑不出二里地就得被抓回来,直接塞到刘老爷那口油锅里炸成老油条!”她咽下干噎的馍馍,灌了口凉水,眼神却冷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王府是龙潭虎穴,刘家是十八层地狱,横竖没个好。但王府工钱高啊!翠果!”她敲着那张破纸,“七钱银子!那只是个丫鬟!你家姑娘我,可是正儿八经要当王妃的!月例银子,少说也得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

      翠果瞪大眼:“二、二两?”

      “格局小了!”苏婉蓉晃晃手指头,“二十两起步!上不封顶!熬上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两雪花银!够咱俩在乡下买五亩上好的水田,再盖三间亮堂堂的青砖大瓦房,养一窝鸡,再雇个短工干活!到时候,咱俩就躺炕头上,翘着脚等收租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刘老爷?九王爷?爱谁谁!”

      翠果被她描绘的“地主婆蓝图”砸得有点发晕,恐惧被巨大的银锭子暂时压了下去,眼睛也跟着亮起来:“二、二百四十两……那得买多少只烧鸡啊?”

      “管够!顿顿吃,吃一只扔一只都行!”苏婉蓉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翠果,眼底闪着精光,“所以,情报还得接着搞!重点就俩:第一,王爷日常活动轨迹——他几点起,几点睡,最爱窝在书房还是衙门?摸清楚这个,咱就能完美避开雷区!第二,王府库房和狗洞……啊不是,是府内各门各院值守情况!这是咱们未来跑路的生命线!”

      她把冷馍馍掰碎了泡进凉水里,搅和成一碗糊糊,吃得稀里呼噜,像在补充什么战略物资。“对付工作狂,核心奥义就一个字——‘糊弄’!他忙他的千秋伟业,咱混咱的吃香喝辣。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摸准他的‘工作脉搏’,咱就能在夹缝里躺平!”

      接下来的日子,苏婉蓉的破厢房成了“敌后情报站”。

      翠果成了最忙碌的小密探。豁口的菜篮子成了最佳掩护,早市、水井边、后巷倒夜香的粪车旁,都是她的情报交易所。一枚银丁香耳坠的代价,又让她搭上了瑞王府浆洗房一个姓孙的婆子。孙婆子男人在王府马厩当差,消息虽然七拐八绕,却格外“有味儿”。

      “王爷卯时正(早上6点)必起!雷打不动!比日晷还准!起来先在院子里打一趟拳,那是虎虎生风,吓人得很!”孙婆子一边搓着泡在皂角水里、散发着汗味和马粪味的靛蓝裤褂(一看就是王府低级仆役的),一边唾沫横飞,“早膳?那叫一个快!一碗梗米粥,两碟小菜,几个馒头,风卷残云!听说有回厨子新做了道费工夫的蟹粉狮子头,刚端上桌,王爷筷子都没动,直接问‘此物耗时几何?’一听要半个时辰,脸一沉,‘撤下!换馒头!’得,白瞎了好东西!”

      翠果一边帮着拧衣服,一边把“卯时正起”、“讨厌费时吃食”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白天?那更是脚不沾地!户部、工部两头跑,回府也是钻书房!那书房,啧啧,跟铁桶似的!门口真戳着俩带刀的侍卫!眼珠子跟鹰隼似的!别说人,苍蝇飞进去都得被劈成两半!”孙婆子压着嗓子,神秘兮兮,“书房里头?听说挂满了舆图,堆的账册比人还高!王爷能在那堆‘山’里不吃不喝待一天!就听见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跟下雹子似的!”

      “那……王爷啥时候歇息?”翠果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歇息?”孙婆子像听到天大笑话,“不到子时(晚上11点)书房那灯不带灭的!有回宫里赐宴,回来都亥时了(晚上9点),王爷照样一头扎进书房!听说那天当值的文书小吏,硬是陪熬到鸡叫,出来时脸都是绿的,走路直打飘!”她又把脸凑近了翠果,一股子汗酸味直冲翠果鼻孔,“府里都传,王爷是天上文曲星托生,不用睡觉的!他前头那俩未婚妻为啥跑?嘿,守活寡是其次,主要是不敢睡啊!王爷不睡,你敢睡?万一他半夜想起个事儿要问你,你睡得跟死猪似的,那板子……”

      翠果的心又凉了半截。不用睡觉的文曲星?这还怎么避?

      情报断断续续汇总到苏婉蓉手里。她盘腿坐在硬板床上,面前摊着几张皱巴巴、沾着油渍菜汤的破纸,上面用烧剩的柴炭条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和简图,活像一份“王府生存指南(地狱难度版)”。

      “卯时正起……子时歇……”她咬着炭条头,眉头拧成疙瘩,“这作息……比我上辈子那个凌晨三点还在群里@全员的秃头总监还狠啊!生产队的驴看了都得递根烟喊声大哥!”她烦躁地抓了抓枯黄的头发。

      “姑娘,这……这日子是人过的吗?”翠果哭丧着脸,“要不……咱再想想办法?求求大娘子……”

      “求她?不如求根绳子上吊痛快!”苏婉蓉嗤笑,眼神却锐利起来。她拿起炭条,在“书房”位置重重画了个圈,又拉出一条线指向“子时”。“核心雷区是书房,核心避雷时段是子时后到卯时前!”她猛地一拍床板,震起一层灰,“只要在这五个时辰里,咱把自己当空气,当王府里的摆件!他忙他的,咱睡咱的!他总不能大半夜不睡觉,跑后院来查寝吧?”

      “可……可要是白天撞上呢?”翠果还是不放心。

      “白天?”苏婉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实则破罐破摔)的微笑,“放心,你家姑娘我,最擅长的就是‘糊弄学’!职场保命绝技——‘嗯嗯啊啊、对对对’,‘好好好、是是是’,‘马上办、立刻做’(然后拖到天荒地老)!精髓在于态度绝对端正,行动基本瘫痪!他一个搞KPI的卷王,还能盯着我吃饭睡觉放屁不成?”

      她说着,拿起炭条,在另一张稍干净的纸上,开始鬼画符:

      《咸鱼王妃糊弄守则(初版)》

      1.晨昏定省?装乖!问安语录提前背熟:“王爷万福金安,妾身一切安好,王爷辛苦了!”语速要快,态度要甜,绝不多说一个字!完事立刻消失!

      2.行为规范?表面遵守,暗中变通!比如《规范》说“行止端庄”,咱就端个空碗坐一天,端庄如菩萨!说“勤勉持家”,咱就嗑着瓜子指挥翠果扫地,监工也算持家!

      3.王爷问话?万能糊弄三连击:“啊对对对!”“是是是您说得对!”“问题不大!”配合无辜眨眼实用更佳。实在糊弄不过去……装晕!

      4.终极奥义:降低存在感!争取早日混成王爷眼中的“王府固定背景板(会喘气版)”!

      翠果看着那几条“守则”,小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这能行?

      “记住,翠果!”苏婉蓉扔了炭条,眼神灼灼,“咱们的目标,不是当什么劳什子贤惠王妃!是苟住!是攒钱!是熬到跑路那一天!所以,低调!猥琐发育!别浪!”

      瑞王府送聘礼的队伍,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抵达苏府的。

      没有想象中的十里红妆、鼓乐喧天。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穿着靛青绸面长衫、面容刻板得像块棺材板的男人,自称王府管事,姓赵。身后跟着八个同样面无表情、穿着统一靛青短打的仆役,抬着四口红漆剥落、看着有些年头的樟木箱子。那阵仗,与其说是纳妃下聘,不如说是衙门来抄家封产的。

      苏府中门大开,苏老爷和王氏带着全家老小,战战兢兢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相迎。苏婉蓉作为“主角”,穿着王氏临时从成衣铺子买来的、并不十分合身的桃红嫁衣,跪在最前头,低眉顺眼。她能感觉到身后苏婉柔那刀子似的目光,还有嫡母王氏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那是对未来“月例银子”的贪婪。

      “奉王爷谕,”赵管事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枯燥的公文,“苏氏婉蓉,温婉淑德,特聘为瑞王正妃。聘礼在此,请苏大人过目。”他手一挥,那四个箱子“哐当”一声被放下,激起一片尘土。

      箱子打开。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绫罗绸缎。第一箱,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簇新的《女诫》、《内训》、《列女传》,书页雪白得刺眼。第二箱,是厚厚几大摞靛蓝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印着端正的楷书——《瑞王府内务规范细则(王妃卷)》。第三箱,是笔墨纸砚,砚台是上好的端砚,墨锭乌黑发亮,笔是紫狼毫,纸是厚实的宣纸。第四箱,总算有点“聘礼”样——几匹颜色老气横秋的暗花缎子,几件式样古板、毫无纹饰的金银头面。

      空气死寂。

      苏老爷脸上的谄笑僵住了。王氏盯着那几匹灰扑扑的缎子,吊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鄙夷。连后面跪着的苏家下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这就是聘礼?书?规矩?笔墨?”“我的天,比纳妾都不如吧?”“王爷这是……这是给王妃送功课来了?”

      赵管事仿佛没看见众人的脸色,从袖中抽出一卷纸,面无表情地继续:“此乃王妃入府后需熟读并严格遵守之书目及规范目录,共七章九十六条,细则一千三百七十四项。王爷吩咐,请王妃于三日内通读完毕,大婚当日,需签押确认。”他又指了指那箱笔墨,“此乃王爷所赐文房四宝,王妃需每日习字两个时辰,以正心性。大婚次日,需呈上习字作业,王爷将亲自批阅。”

      苏婉蓉跪在冰冷的地上,听着那一条条“功课”,感觉膝盖骨都冻麻了。她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着那箱厚厚的《规范细则》,封皮上那行“王妃卷”三个字,在她眼里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三个血红大字——K P I!

      卷王!这绝对是卷王!连娶老婆都他妈是项目化管理!入职培训、岗位说明书、试用期考核……一套流程走得比上市公司还规范!

      一股熟悉的、被KPI支配的恐惧感混合着荒诞的滑稽感直冲天灵盖。苏婉蓉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没当场笑出声或者骂出声。她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了一下。

      “苏大人,王妃,可听清了?”赵管事刻板的声音落下。

      苏老爷一个激灵,连忙磕头:“听清了!听清了!下官……小女定当遵从王爷吩咐!勤加研读!不敢懈怠!”

      王氏也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是是!管事放心!婉蓉她……她最是听话懂事!定能学好规矩!”

      赵管事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低着头的苏婉蓉,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苏婉蓉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已经挂上了温顺、惶恐又带着点恰到好处敬畏的表情,细声细气地应道:“妾身……谨遵王爷谕令,定当用心研读,不负王爷期许。”声音又软又糯,眼神清澈无辜得像只刚出窝的小兔子。

      赵管事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不再多言,一挥手,带着那八个木头人似的仆役,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那四口红漆箱子,像四口沉默的棺材,杵在苏家破败的院子里,散发着浓浓的“规矩”和“效率”的冰冷气息。

      下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搬箱子。王氏迫不及待地扑到那箱缎子前,摸着那灰扑扑的料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呸!什么玩意儿!打发叫花子呢!还王妃?我看是守活寡的尼姑!”苏老爷则愁眉苦脸地翻着那本比砖头还厚的《规范细则》,唉声叹气:“三日……三日如何看得完?这……这简直是刁难!”

      苏婉蓉没理会他们。她慢慢站起身,揉了揉跪得生疼的膝盖,走到那箱笔墨前,随手拿起一块沉甸甸的墨锭。墨质细腻,触手生温,是上好的松烟墨。她又翻开一本《规范细则》,纸张厚实挺括,印刷清晰。她甚至还拿起一支紫狼毫笔,笔尖饱满,锋颖锐利。

      “呵……”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指尖拂过那光滑的笔管,眼神却冷得像冰,“真舍得下本钱啊。”这哪是聘礼?这是给她量身定做的镣铐!是卷王给她这个新入职“员工”发的“岗位操作手册”和“绩效考核表”!

      “姑娘……”翠果凑过来,看着那几大箱子“功课”,小脸皱成一团,“这……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苏婉蓉随手把那本厚重的《规范》丢回箱子,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当领导给你发了一堆你根本不想看的‘学习资料’时,最标准的糊弄流程是什么?”

      翠果茫然摇头。

      “第一步,”苏婉蓉竖起一根手指,眼神狡黠,“签收!态度要端正!第二步,”她又竖起一根,“束之高阁!第三步,”她两手一摊,“等领导忘了这事儿!”

      她转身,踢踏着那双不合脚的绣花鞋,晃晃悠悠往自己那破厢房走,背影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韧劲儿。

      “走,翠果!烧鸡暂时吃不上,咱先研究研究,怎么用这上好的松烟墨……画个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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