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清荷江江

5、血誓

　　黎明前的青溪村笼罩在薄雾中，秦云借着最后一丝夜色潜入了村子。

　　三天来，他昼伏夜出，绕了远路以甩开可能的追兵，此刻他的衣袍破损，脸颊上还有一道未愈的伤痕，但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陈伯的小屋静悄悄的，秦云没有直接敲门，而是绕到屋后，轻轻叩了三下窗棂——这是他与陈伯之间的暗号。

　　窗户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陈伯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云儿？"

　　"是我，陈伯。"秦云低声道。

　　木窗完全打开，秦云轻盈地翻了进去，屋内没点灯，但借着渐亮的天光，他能看见陈伯比三年前更加佝偻了，手中的烟袋却依然冒着熟悉的草药香。

　　"那两个娃娃在后院地窖里。"陈伯没多问，直接指了指灶房方向，"你这伤..."

　　"不碍事。"秦云摇摇头，"他们还好吗？"

　　陈伯哼了一声："丫头片子整天念叨你，那小子倒还沉得住气。"

　　秦云心头一暖，快步走向灶房，推开地窖木板的瞬间，一道娇小的身影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师兄！"陌颜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了！"

　　秦云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越过她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寄北。

　　这位曾经的内门弟子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但眼神清明坚定，再无被控心咒折磨时的混沌。

　　"路上还顺利吗？"寄北走上前，递上一杯热茶。

　　秦云接过茶杯，将三天来的经历简要道来，当听到他跳崖脱身时，陌颜倒吸一口冷气，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执法堂不会轻易放弃搜查。"寄北眉头紧锁，"这里恐怕也不安全。"

　　"暂时还算安全。"秦云安慰道，"他们以为我坠崖身亡，应该会重点搜索山崖下游。"

　　陈伯突然咳嗽了一声："三个傻娃娃，真当老头子这青溪村是什么寻常地方？"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陈伯慢悠悠地抽了口烟，突然伸手在秦云额头一点。

　　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海的力量瞬间流遍秦云全身，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陌颜和寄北也僵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陈...陈伯？"秦云艰难地开口。

　　老人呵呵一笑，收回手指，三人立刻恢复了行动能力，陌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秦云扶住。

　　"三百年前，人们称我'青溪药仙'。"陈伯的嗓音突然变得洪亮，佝偻的身躯也挺直了几分，"后来厌倦了修仙界的纷争，隐居于此。"

　　秦云脑中一片空白。那个整天咳嗽、需要他送药的陈伯，竟是隐世高人？

　　"云儿，把你那玉佩拿出来。"陈伯伸出手。

　　秦云迟疑了一下，还是解下贴身佩戴的玉佩。当陈伯枯瘦的手指触碰到玉佩时，原本黯淡的玉佩突然绽放出耀眼的青光，上面的云纹如同活物般流动起来。

　　"果然如此..."陈伯长叹一声，"这是'太虚佩'，太虚门的掌门信物。"

　　"太虚门？"三人异口同声。

　　陈伯示意他们坐下，缓缓道出一段秘辛："千年前，太虚门是修仙界第一大派，其镇派功法《太虚凝元诀》号称可直指大道，后来因一场大变故，太虚门一夜覆灭，太虚佩也不知所踪。"

　　秦云心跳加速："我在秘境中得到的《太虚凝元诀》残卷..."

　　"不是巧合。"陈伯深深看了他一眼，"太虚佩会选择主人，你三年前遇到的那只白狐，应该就是太虚门的守护灵兽。"

　　寄北突然开口："所以赵无极修炼的邪功..."

　　"是《太虚凝元诀》的扭曲版本。"陈伯点头，"当年太虚门分裂，一部分弟子走火入魔，创出了以血祭提升修为的邪法。赵无极很可能是这一脉的传人。"

　　陌颜小声问道："那秦师兄现在..."

　　"是正统太虚传人。"陈伯将玉佩还给秦云，"不过你现在的实力还太弱，一旦被赵无极发现，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太虚佩。"

　　地窖内陷入沉默，三人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秦云摩挲着玉佩，突然明白为何它总能在他危难时给予指引——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陈伯，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秦云抬头问道。

　　老人抽了口烟，烟雾在空中凝结成一幅地图："青溪村后山有一条隐秘山涧，那里有太虚门留下的传承之地。白狐应该就在那里等你。"

　　"那我们..."

　　"你们三个娃娃得先立个血誓。"陈伯严肃地说，"今日所知之事，绝不能外泄。"

　　秦云看向陌颜和寄北。陌颜毫不犹豫地点头，寄北则郑重地抱拳："秦师弟不计前嫌救我性命，寄北愿立誓追随。"

　　陈伯取出三张符纸，让他们各自滴血其上，当三滴血珠在符纸上相融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随即分成三缕没入各自眉心。

　　"血誓已成，违背者心魔缠身。"陈伯收起符纸，"现在，云儿单独去山涧，你们两个娃娃跟我学点保命的本事。"

　　陌颜想说什么，被陈伯瞪了一眼："丫头，你那纯阴之体不好好调教，迟早是个祸害，还有你小子，"他指了指寄北，"玄天宗的功法练岔了路，得从头理顺。"

　　秦云朝两人点点头："你们跟着陈伯学习，我去去就回。"

　　走出地窖时，天已大亮。秦云按照陈伯指示，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向后山行去。

　　这条路他采药时曾多次经过，却从未发现有什么山涧。

　　正当他疑惑时，胸前的太虚佩突然微微发热。秦云心念一动，运转《太虚凝元诀》注入玉佩，一道青光射出，指向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壁。

　　走近山壁，秦云才发现其中另有玄机——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精妙的幻阵，若非玉佩指引，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入山壁，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发生，眼前景象骤然变化：一条飞瀑如银练垂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山涧两侧开满不知名的灵花，香气沁人心脾；潭水清澈见底，几尾金鳞游弋其中。

　　"这就是...传承之地？"秦云喃喃自语。

　　"等你很久了。"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

　　秦云猛地转身，只见潭边巨石上蹲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额头上那道银色纹路熠熠生辉。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此刻的白狐身后飘荡着三条虚幻的尾巴。

　　"你是...太虚门的守护灵兽？"秦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狐优雅地跃下巨石，身形在落地过程中逐渐拉长变化。

　　当它——不，她——站定时，已化作一位白衣胜雪的少女，白发如瀑，眸若点漆，额间那道银纹更添几分神秘。

　　"我叫酒尘，太虚门最后一位护法。"少女的声音如清泉击石，"秦云，你可知为何选你为太虚传人？"

　　秦云摇头，心跳如鼓，他从未想过白狐能化形，更没想到会是如此绝美的女子。

　　酒尘抬手轻点他眉心："因为你身具太虚血脉，是掌门一脉最后的传人。"

　　"什么？"秦云如遭雷击，"我父母只是普通村民..."

　　"养父母。"酒尘纠正道，"二十年前太虚门叛徒追杀掌门夫妇，他们将刚出生的你托付给青溪村一对夫妇抚养，陈老头——也就是青溪药仙——暗中守护着你。"

　　秦云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旁边的岩石，他从小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从未想过身世如此离奇。

　　"时间紧迫，我先带你接受传承。"酒尘不容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赵无极已经派人往青溪村来了。"

　　秦云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新消息，就被酒尘拉着跃入水潭。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窒息，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清凉的膜，来到一个干燥的石室中。

　　石室中央悬浮着一枚晶莹的水晶，内部封印着一卷玉简。

　　"《太虚凝元诀》全本，从炼气到化神的完整功法。"酒尘恭敬地向水晶行礼，"只有太虚血脉才能开启。"

　　秦云按照指示，将一滴血滴在水晶上，血珠接触水晶的瞬间，整个石室亮如白昼，玉简破封而出，化作无数光点没入秦云眉心。

　　海量信息如洪水般涌入脑海，秦云痛苦地抱住头跪倒在地，酒尘将手放在他背上，引导他梳理这些知识。

　　不知过了多久，秦云终于平静下来，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似有星河流转，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筑基期..."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

　　酒尘满意地点头："不错，第一次接受传承就突破了，不过你现在只消化了皮毛，日后需勤加练习。"

　　"酒尘前辈，关于赵无极..."

　　"他是个叛徒弟子，修炼了扭曲版的《太虚噬灵诀》。"酒尘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些年他利用玄天宗弟子试药，就是为了补全功法缺陷，如今他感应到太虚佩重现，一定会不择手段来抢夺。"

　　秦云握紧玉佩："我不会让他得逞。"

　　"单凭你一人不够。"酒尘摇头，"那个纯阴之体的陌颜和改邪归正的寄北，都是你的助力，尤其是那陌颜——"

　　她的话突然中断，耳朵微微一动："有人进村了，我们得回去。"

　　两人迅速离开山涧。回村的路上，酒尘变回白狐形态蹲在秦云肩头，指引他走了一条近路。

　　当他们赶到陈伯的小院时，院门大开，里面传出激烈的打斗声，秦云心头一紧，飞身冲入院内。

　　院中景象让他血液凝固——五名黑衣修士将陈伯、陌颜和寄北围在中间。

　　陈伯嘴角带血，显然已经受伤；寄北护在陌颜身前，右臂不自然地垂着；陌颜手中握着一把银针，小脸煞白但眼神倔强。

　　地上还躺着三具黑衣人的尸体，看样子是被陈伯解决的。

　　"住手！"秦云怒喝一声，筑基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所有人为之一震，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阴鸷的脸："秦云？果然没死！赵长老猜得没错。"

　　"李师兄..."秦云认出了对方，正是执法堂那位冷峻青年，"为了抓我们，连执法堂都沦为赵无极的走狗了吗？"

　　李师兄冷笑："执法堂本就是赵长老的人，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这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只白狐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他肩上，锋利的爪子抵着他的咽喉。

　　"让你们的人退出去。"酒尘的声音冰冷刺骨，"否则我先割了你的喉咙，再杀光你的手下。"

　　李师兄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脖子上爪子的锋利："你...你是谁？"

　　"太虚护法酒尘。"白狐轻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李师兄顿时如坠冰窟，"回去告诉赵无极，太虚正统已立，他若敢来，必死无疑。"

　　说完，酒尘一爪子拍在李师兄后颈，将他击昏过去，其余黑衣人见状想逃，被秦云一个闪身全部放倒。

　　"陈伯！"秦云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老骨头还死不了。"陈伯咳嗽两声，"不过这里不能待了，赵无极不会善罢甘休。"

　　酒尘变回人形："我带你们去太虚秘境暂避，秦云已经接受了传承，可以开启秘境入口。"

　　陌颜和寄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银发少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时间解释了。"秦云拉起陌颜的手，"我们先离开这里。"

　　就在众人准备动身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随即是村民的尖叫。

　　"不好！"陈伯脸色大变，"赵无极亲自来了！"

　　远处天空中，一道血光正飞速接近，所过之处草木枯萎，连空气都变得污浊起来，金丹期的恐怖威压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让人呼吸困难。

　　"走！"酒尘当机立断，挥手布下一道结界暂时阻挡，"去山涧！"

　　五人迅速向后山撤退。秦云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心中暗暗发誓：赵无极，今日之仇，他日必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