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垂帘》空小凝同学

2、金钗换酒

　　景升心中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也罢，就当是便宜这老滑头了。
　　铭儿所中之毒，连京城百草堂都束手无策，这江南一隅的江湖郎中，竟真能配出压制之药。单凭此点，眼下便不得不屈从。
　　他按下所有情绪，面色无波：“有劳，现在可以给我药了么？”
　　“呵呵，早已为少爷备妥。”枯木大夫转身，从最上一格药匣中取出一包药，推至柜台，“分量足够数日之用，也省得少爷频繁奔波了。”
　　景升接过那包药，手指在纸包上停顿片刻，方才珍而重之地收起。他未再多言，只对老者郑重一礼，斗笠随手扣上头顶，推门没入雨帘。
　　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于檐下稍微驻足，目光穿透雨幕，静察四下。待辨明方向，他便压低身形，快步走入长街深处，如同孤舟悄然没入雾海。
　　细雨依旧，春风裹着寒意，却再寻不见那抹孤绝的身影。天地茫茫，只剩一片空蒙。
　　…………
　　小镇中某处偏僻的小巷子，青年的身影再次出现。他驻足回望，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随即转身踏入幽深的巷道。
　　瓦檐上忽有黑影掠过，如夜鸦般悄无声息地落在青年面前。
　　“大公子，”黑衣人声音沙哑，右手在颈间划过一道寒光，“可要属下去……”
　　“不必。”青年打断道，声音冷峻如霜，“我自有办法赎回。”
　　他拢了拢衣袖，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微风，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子里渐行渐远。
　　黑衣人的身影仍跪在原地，很快被细雨吞没。
　　巷子深处是一座破旧的院子，院子大门前石阶上布满了青苔，大门经过岁月的侵袭也开始有些破败，刷了很久的漆色片片掉落，大大小小的蛀洞遍布其上。
　　“砰砰砰！”
　　青年没有犹豫，上前有规律地叩响门环。
　　门很快从内打开，露出两名黑衣人，见到他，当即行礼：
　　“大公子。”
　　“铭儿怎么样了。”景升点头，反手合上门扉。
　　“二公子刚醒。”
　　刚醒么？
　　他出门的时候铭儿还是睡着的，而此时天色已经即将暗淡……
　　铭儿越来越嗜睡了……
　　景升应了一声，而后步入院子中。
　　院子里面的摆设很简陋，几条石铺路，旁边破旧的栏栅，里面的杂草繁密，更是被春雨滋润过，星星点点的水珠映着天光。
　　“咳咳咳……”
　　院子很小，十几步就能走到对面房前，一道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景升眉毛簌地一皱，便是加快了脚步。
　　推开房门，只见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其实也并没有其余的东西，墙角边放一张简单的床铺，另一头却只有粉刷的墙壁和简陋桌子上七零八落的水果。
　　地下铺着泥砖，很是很泥泞，许是这潮湿的天气所致，它也不肯干了；那屋子里到处挂着药草，光线也受了障碍，药草在这种环境下放着，散发出一种不大好闻的气味。
　　床榻上倚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脸颊的轮廓线条如女子般柔和美丽，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长发散落，衬得他愈发像个易碎的玉人儿。
　　虽在病中，那通身的清贵气度却丝毫不减，活脱脱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他的双眸有些恍惚，失去了少年该有的风采。
　　“哥，你回来了。”景铭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景升伸手探向弟弟的额头，触手冰凉。
　　景铭轻轻避开：“睡够了。再睡下去，我怕醒不过来。”
　　“休要胡说！”景升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刻压低，“我买到药回来了。”
　　他的这个弟弟，自幼便聪慧过人，爹娘视若珍宝，他这个做兄长的亦是喜爱有加，向来是在大人的溺爱中成长的，岂料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偏又旧疾复发。
　　念及此处，青年的心猛地一抽。
　　“再等等，我已经让人去熬药了。”景升轻声道。摸了摸他的脑袋，旋即再替少年把脉。
　　“哥，其实不用的，我只要忍忍几日就好了。”少年看见自家兄长布满血丝的双眼，鼻尖有些发酸。
　　“你只要安心养病就好，其它的不用替兄长担心。”景升发现他的脉象比之前好多了之后，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子，柔声道。
　　“哥……”少年一抿薄唇，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
　　“没……”少年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他真的没有勇气去问。
　　“铭儿只需好好养病，别想太多。”景升不疑有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柔声提醒道。
　　“……”
　　“大公子，魅影回来了！”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黑衣人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景升与少年同时一怔。少年星眸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芒，随即转向景升。
　　景升目光如刀般剜向黑衣人，眼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让她进来。”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
　　黑衣人僵在原地，这才惊觉自己的莽撞。他不安地搓着手指，求助地望向景升，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铭儿安心歇着，我去处理便是。”景升温声安抚，指尖轻轻拂过少年被角，转身时却对黑衣人递去一个凌厉的眼色。
　　黑衣人如蒙大赦，刚欲退下，只听自家二公子冷然说道：“怎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铭儿......”景升欲言又止。
　　“让她进来！”少年加重了语气，苍白的指节攥紧了锦被。
　　景升终是轻叹一声：“传魅影进来。”
　　“遵命。”黑衣人躬身退出，不多时便搀扶着一名黑衣女子踉跄而入。
　　那女子面容姣好却血色尽失，紧咬的下唇渗着血珠。黑色劲装上刀痕累累，白皙肌肤亦满是青紫瘀痕，左手绵软下垂，手臂上更有一支箭矢贯穿，皮开肉绽。
　　景升见状，心中猛地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属下无能，请大公子发落！”魅影跪下，面色苍白，虚弱无比。
　　“怎么回事？”景升沉声问道。
　　“属下等人按照大公子的计划潜入京城中打探，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
　　虹影却突然叛变，将属下等人的位置暴露出去，我等遭到京城禁军围杀，突围时，尘影和星影为了掩护属下逃走，都死了……”
　　魅影面色苍白，双眸中透着浓浓的悲愤。
　　魅影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场三人瞬间僵在原地。
　　虹影...叛变了？
　　景升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骤然爆发出一股凛冽杀气。他万万没想到，敌人竟早已在他们身边埋下了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