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如风》踏山涉水

6、碎瓷与新生

　　夜深了，向家大宅的喜庆灯笼还亮着，映得细雨都泛着红光。向菀之独自坐在偏厅的窗边，手中紧紧攥着那块最锋利的青瓷碎片，血混着雨水，在她月白色的礼服上晕开刺目的痕迹。

　　“菀菀？”

　　林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小心翼翼。她是向菀之从小到大的闺蜜，也是今晚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宾客。

　　向菀之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秦城消失的方向，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林薇轻手轻脚地走近，当她看见向菀之手上淋漓的鲜血和散落一地的碎瓷时，倒吸一口冷气。

　　“天啊！你的手！”她立刻冲过来，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礼服的内衬，熟练地开始为向菀之包扎——林薇是医生，这个动作她做过千百次，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颤抖。

　　向菀之任由她摆布，目光空洞。

　　“他来了。”向菀之轻声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他摔碎了我们的杯子。”

　　林薇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更轻柔地继续包扎：“我知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

　　“我在门口送客，正好看到他离开。”林薇轻声说，“他走得很决绝，一次头都没有回。”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向菀之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一直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薇姐，”她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我这里好痛......”她指着自己的心口，“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林薇紧紧抱住她，任凭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膀。

　　“哭吧，菀菀，哭出来就好。”她轻拍着向菀之的背，“你今晚表现得太坚强了，坚强得让人心疼。”

　　“我别无选择......”向菀之的声音支离破碎，“爸爸用他的前途威胁我......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薇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懦弱，你只是选择了责任。但这不意味着你不能为失去的爱情悲伤。”

　　向菀之在她怀中颤抖着，像一片秋风中的叶子。

　　良久，哭声渐息，林薇才松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记得大学时吗？”林薇轻声说，“你选修陶瓷艺术，第一堂课老师说什么？”

　　向菀之茫然地摇头。

　　“老师说，陶瓷之所以珍贵，不仅在于它的完美，更在于它即使破碎，每一片依然保持着原本的质地和花纹。”林薇拾起地上的一片碎瓷，上面还残留着他们共同绘制的那朵木兰，“你和秦城的爱情就像这青瓷，它碎了，但那些美好的回忆不会消失。你们在景德镇一起拉坯的午后，为釉色争吵又和好的夜晚，这些都已经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谁也夺不走。”

　　向菀之凝视着那片碎瓷上的木兰，眼神微微闪动。

　　“可是它再也拼不回去了......”

　　“为什么要拼回去？”林薇握住她的手，“破镜重圆也有裂痕。有些东西，就让它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林薇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布袋，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瓷一片片拾起，装入袋中。

　　“这是我送你的订婚礼物。”她将布袋放入向菀之手中，“不是祝贺你订婚，而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把这些碎片做成一件新的首饰——一条项链，一只手镯， whatever。让它以另一种形式陪伴你。”

　　向菀之握着那个布袋，碎瓷的棱角隔着绒布刺痛她的掌心，却也奇异地让她清醒。

　　“周慕深那边......”她犹豫地开口。

　　“我刚才和他谈过了。”林薇平静地说，“他理解你的处境，也尊重你的选择。他说会给你时间和空间。”

　　向菀之有些惊讶：“你和他......”

　　“我只是告诉他，你需要消化这个转变。”林薇微微一笑，“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虽然我不赞成这种包办婚姻，但至少你的未婚夫不是个混蛋。”

　　向菀之轻轻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朦胧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

　　“他会幸福吗？”她轻声问，不知是在问林薇，还是在问自己。

　　“秦城是个强者。”林薇站在她身边，一同望向那轮月亮，“强者不是不会受伤，而是即使受伤也会继续前行。我相信他会的。”

　　向菀之深吸一口气，夜雨后清冷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一丝木兰的残香。

　　“我也是。”她轻声说，像是立下一个誓言，“我也会的。”

　　林薇握住她的手，两个女人的身影在窗前构成一幅静默的画面。破碎的已破碎，前方的路还长，但至少在这个夜晚，她们还有彼此，还有那轮穿透乌云的月亮。

　　而那个装着碎瓷的丝绒袋，在向菀之手中被握得温热，像一粒不知名的种子，等待着在废墟中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