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微光》十七糖

13、第 13 章

　　这天晚上，公司老板临时抓壮丁，让孟诗岚陪着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商务晚宴。
　　地点在市中心一家顶级的私人会所。
　　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孟诗岚穿着临时租来的不太合身的小礼服，像一株误入名贵花圃的野草，浑身不自在。

　　她努力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听着老板和客户们高谈阔论，心思却早已飘远。
　　应酬终于接近尾声。
　　老板红光满面地和几位重要客户握手告别，孟诗岚如释重负，悄悄溜到会所门口透气。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室内的浊气，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正准备打车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会所侧门出口处，几个人影晃动。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被两个人搀扶着，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
　　是贺景尧。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但领带被扯松了，领口敞开着，露出微微泛红的脖颈。
　　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按着额角，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脸色在会所门口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灰败。

　　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但那种掌控一切的沉稳气场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感。
　　他身边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像是助理或下属，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试图将他送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宾利里。

　　孟诗岚的心猛地一揪，刚才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一股强烈的担忧涌了上来。
　　他怎么了？
　　生病了？
　　还是喝多了？
　　他的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贺叔叔！”她冲到车边。

　　贺景尧正被助理扶着往车里送，闻声动作一顿，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带着浓重的疲惫。
　　他似乎花了点时间才聚焦看清眼前的人，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怎么了？”孟诗岚顾不上其他，急切地问旁边的助理。

　　其中一个助理认识孟诗岚，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贺董刚才在里面，喝了不少酒，有点撑不住……”
　　孟诗岚的心一沉。
　　“你们要送他回家吗？”孟诗岚问。
　　“是。”助理点头，试图继续扶贺景尧上车。

　　贺景尧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似乎站立不稳。
　　他抬手，用力按着胃部的位置，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不行，”孟诗岚脱口而出，“他现在这样，一个人回去怎么行？谁照顾他？”
　　两个助理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他们确实还有后续工作要处理，而且，贺景尧向来不喜欢外人过多介入他的私生活。

　　“我送他回去，”孟诗岚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他住哪儿，我照顾他。”
　　她不等助理反应，直接拉开后座车门，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贺景尧的手臂。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着。
　　“贺叔叔，慢点。”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贺景尧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嗯”了一声，任由她搀扶着，坐进了车里。
　　他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眉头依旧紧锁，呼吸沉重。

　　孟诗岚对两个助理快速说道：“你们去忙吧，放心，我会照顾好他，”说完，她自己也弯腰坐进了后座，关上车门。
　　车子平稳启动，驶入夜色。

　　车厢里一片寂静。
　　只有贺景尧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孟诗岚坐在他旁边，侧头看着他苍白疲惫的侧脸，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疼。

　　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覆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他的手很烫，指尖冰凉。
　　贺景尧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他依旧闭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车子驶入贺景尧居住的高档公寓地下车库。
　　孟诗岚小心地扶着他下车，跟司机一起送他上楼。
　　贺景尧一直紧贴着她，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脚步虚浮。
　　孟诗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电梯。

　　终于进了家门。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孟诗岚让司机先走了。
　　她扶着他走到客厅，让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贺叔叔，您先坐一下，我去给您倒杯水。”她低声说。
　　贺景尧靠在沙发里，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孟诗岚快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到矿泉水，倒了一杯。
　　她又翻箱倒柜，终于在橱柜里找到了一个医药箱，里面果然有胃药。

　　她拿着水和药回到客厅。
　　贺景尧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脸色苍白，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贺叔叔，喝点水，把药吃了。”孟诗岚蹲在他面前，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贺景尧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
　　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然后接过药片，艰难地咽了下去。

　　“胃很疼吗？”孟诗岚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揪成一团。
　　“嗯。”
　　“我去弄个热毛巾给您敷一下？”孟诗岚试探着问。
　　贺景尧没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孟诗岚连忙起身，去卫生间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
　　她拿着热毛巾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敷在贺景尧的胃部位置。
　　热敷似乎缓解了一些疼痛。

　　贺景尧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似乎睡着了，或者只是累得不想动。
　　孟诗岚蹲在他身边，不敢离开。
　　她看着他带着疲惫的俊朗面容。
　　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峻和疏离，此刻的他，显得格外脆弱。

　　一种怜惜感，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原来，他也会生病，也会脆弱，也会需要人照顾。
　　她伸出手，轻柔地用毛巾的一角，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闪烁。

　　孟诗岚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里那些刻意筑起的壁垒，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心疼融化。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他们之间会走向何方。
　　但此刻，她只想守着他，等他好起来。

　　后半夜，孟诗岚实在支撑不住，蜷缩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边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交织着贺景尧苍白的脸、季蓉明艳的笑容、巨大的海报、还有自己委屈的哭声……混乱不堪。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悄无声息地洒进客厅。
　　孟诗岚被生物钟唤醒，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因为蜷缩在地毯上而有些僵硬酸痛。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
　　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那张巨大海报悬挂的走廊墙壁方向。
　　她猛地愣住了。
　　墙壁上空空如也。

　　那幅占据了大片墙面、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季蓉海报，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色调沉静、线条简约的抽象艺术画，冷灰与深蓝的色块交织，带着一种低调内敛的现代感。

　　海报呢？
　　孟诗岚瞬间清醒，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看错了，她撑着有些发麻的腿站起身，走近几步，仔细看向那片墙壁。
　　真的没有了。
　　为什么？
　　他把海报摘掉了？
　　是因为……她吗？

　　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热流涌上脸颊，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她不敢再想下去。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正好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贺景尧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就靠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脸色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和捂住嘴的手上。

　　孟诗岚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她慌乱地放下手，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你……一夜都在？”贺景尧开口，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低沉而有磁性。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和略显凌乱的头发。

　　“嗯。”孟诗岚低着头，“我不放心你。”
　　贺景尧沉默了几秒。
　　“没什么，小事。”他淡淡地说，“老毛病了。”

　　“那也要好好养着，”孟诗岚鼓起勇气抬起头，“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粥吧？养胃的。”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孟诗岚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好。”

　　孟诗岚立刻转身，像只小兔子，脚步轻快地朝厨房跑去：“我这就去。”
　　贺景尧靠在沙发里，目光缓缓移向那幅沉静的抽象画。

　　他抬起手，按了按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胃部。
　　他昨晚其实并没有完全昏睡。
　　在她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替他热敷、擦汗时，在她守在他身边沉沉睡去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时……他都知道。
　　他也知道，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向的是哪里。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滑过。
　　孟诗岚回去后，鬼使神差地在网上又搜索了几次“贺景尧季蓉”的关键词。
　　之前的绯闻热度似乎已经彻底消退，零星冒出的帖子也很快被淹没在浩瀚的信息流里，无人问津。
　　仿佛那场短暂的喧嚣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心里悬着的石头，似乎也悄然落了地，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