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微光》十七糖

21、第 21 章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了镜片的阻隔，显得异常深邃，翻涌着一种孟诗岚从来没有见过的暗潮。
　　目光有些失焦，却带着穿透力，直直地锁定了站在门口的她。

　　孟诗岚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僵，一股莫名的恐慌窜上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喝水。”她有些手足无措。
　　贺景尧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专注，仿佛在辨认一个突然闯入梦境的幻影。

　　孟诗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本能地想要逃离。
　　她后退了一小步，有些警惕地看着对方。
　　不知是不是激怒了他。

　　贺景尧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踉跄，很明显是喝醉了。
　　他随手将酒杯重重地搁在书桌上，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酒气，还有极强的压迫感，几步就跨到了孟诗岚面前。

　　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闻，孟诗岚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带着醉意的血丝。
　　恐慌瞬间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
　　然而，贺景尧的动作更快。

　　他滚烫的大手猛地伸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腕骨生疼。
　　“啊！”孟诗岚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被他猛地往前一带。

　　下一秒，另一只同样滚烫的手掌带着吓人的温度，扣住了她的后颈。
　　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她仰起头。
　　然后，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般，狠狠地压了下来。

　　这个吻，充满了纯粹的被酒精点燃的原始的占有欲。
　　他的唇瓣滚烫，带着酒的辛辣，蛮横地碾过她的唇齿，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孟诗岚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浑身僵硬，唇齿间充斥着他霸道的气息，让她几乎窒息。

　　她能感觉到他扣在她后颈的手掌像烙铁一样滚烫，禁锢着她无法挣脱。
　　“唔……”她发出破碎的呜咽，身体在他强势的禁锢下徒劳地挣扎着。

　　就在孟诗岚以为自己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掠夺淹没时，贺景尧扣着她后颈的手猛地一松。
　　禁锢的力量骤然消失。

　　孟诗岚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推开，力道之大，让醉意朦胧的贺景尧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书桌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孟诗岚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也顾不上看他是否撞伤，转身就朝着门口狂奔而去。
　　她冲出书房，冲过黑暗的客厅，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凌乱的“啪嗒”声。

　　她猛地拉开客房的门，闪身进去，然后“砰”地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死死关上，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趴在床上，她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抚上自己滚烫、甚至有些刺痛的嘴唇。
　　那里还残留着他灼热的触感。
　　一种陌生的侵略气息。
　　莫名让她感到心悸。

　　书房内。
　　贺景尧扶着书桌边缘，勉强站稳。
　　刚才那一下撞击让他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抬起手，指腹重重地按在自己的嘴唇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唇瓣柔软的触感。
　　他茫然地看向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扣住她手腕和后颈的手。

　　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懊悔。
　　他颓然地跌坐回那张宽大的皮椅里，将脸深深埋进滚烫的掌心。

　　第二天早上。
　　孟诗岚几乎是屏着呼吸推开客房门的。
　　昨晚的惊吓让她几乎一夜没睡。
　　她脚步放得很轻，像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空无一人。
　　又小心翼翼地投向书房紧闭的房门，门缝下没有透出光线。

　　她松了口气。
　　刚走到厨房与餐厅相连的大理石岛台旁，通往主卧的门开了。
　　贺景尧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口挺括，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带。
　　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头发梳理得整齐利落，下颌线干净清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无懈可击的高冷气场。

　　孟诗岚的心脏猛地一缩。
　　昨晚被他扣住的手腕和后颈似乎又隐隐作痛，唇瓣上残留的触感不受控制地涌上记忆。
　　脸颊开始发烫。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光脚踩着的冰冷大理石地面。
　　贺景尧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短暂的一瞬，随即平静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的借宿的客人。

　　他径直走向岛台另一侧的咖啡机。
　　“早。”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早。”孟诗岚的声音很小。

　　贺景尧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
　　随着咖啡机启动的声响，浓郁的咖啡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他拿出两个白色的骨瓷杯。
　　“喝什么？”他问。
　　“随……随便。”

　　贺景尧没再问，直接倒了两杯黑咖啡。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岛台孟诗岚这一侧，杯柄朝着她的方向。

　　“谢谢。”孟诗岚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杯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没敢伸手去拿。
　　咖啡的香气此刻闻起来，似乎也带着一丝昨晚书房里威士忌的余韵。

　　贺景尧端起自己那杯，走到岛台对面，拉开一张高脚凳坐下。
　　他微微垂眸，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小口啜饮着。
　　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疏离感。

　　空气安静得可怕。
　　孟诗岚如坐针毡。
　　她感觉贺景尧的平静像一层厚厚的冰，将她所有想要开口的冲动都冻结了。

　　道歉？质问？或者……道谢？似乎都不合时宜，都显得自作多情。
　　昨晚那个吻，在他此刻的平静无波面前，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荒谬插曲。

　　她沉默地端起那杯咖啡，小口地抿着。
　　贺景尧很快喝完了他的咖啡。
　　他放下杯子。

　　“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语气依旧是陈述句，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用麻烦。”孟诗岚下意识地拒绝，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贺景尧已经穿好了外套，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顺路。”
　　两个字，堵住了她所有推辞。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清晨的车流中。
　　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木质调气息。
　　贺景尧专注地开着车。
　　他没有放音乐，也没有说话。
　　孟诗岚缩在副驾驶座里，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昨晚那个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强烈的割裂感让她不安。

　　车子在她租住的筒子楼下停稳。
　　“谢谢贺叔叔送我回来。”孟诗岚飞快地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单元门洞。

　　回到那个狭小冰冷带着熟悉霉味的房间，孟诗岚反锁上门。
　　世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细微的刺痛感，提醒着她那个吻的真实性。
　　怎么会这样？
　　贺景尧怎么会……吻她？

　　他那样的人。
　　冷静，自持，高高在上，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身边环绕的应该是沈妙那样优雅得体、家世相当的女性。
　　或者季蓉那种顶级美艳女明星。
　　而她呢？
　　一个寄人篱下、毫不起眼的……小丫头。
　　他怎么会看上她？
　　这个想法本身就荒谬得可笑。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一定是自己哪里想错了。
　　一定是误会。
　　她开始拼命回忆昨晚的细节。

　　书房里浓得化不开的酒气，桌上空了大半的威士忌酒瓶，他醉意朦胧、带着血丝的眼睛，还有那浓烈到几乎失控的侵略气息……
　　对了，酒。
　　他喝醉了，而且喝了很多。

　　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行为失控，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可能……把她当成了别人？

　　这个解释像一道光照进了她混乱的思绪，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不少。
　　是了。
　　一定是这样。
　　他只是喝多了。
　　酒精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分寸感。
　　那个吻，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至于他今天早上的平静……
　　那更简单了。
　　像他那样骄傲又极度自律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醉酒失态？

　　尤其还是对着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他才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那层冰冷完美的外壳，将昨晚的失控彻底掩盖。

　　想通了这一点，孟诗岚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似乎轻了一些。
　　她其实是高兴的，喜欢被他吻。
　　她承认。
　　可她不敢去揣摩贺安辰的心理。
　　贺安辰不可能喜欢她。
　　她必须明确这一点。
　　否则，受伤的只能是她自己。

　　她站起身，走到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
　　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她深吸一口气。
　　“忘掉它。”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