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暝而来》温泉蛋挞

5、这不对吧？。

　　夏沐慕第一次见到林钥时，小姑娘还裹在襁褓里，脸红扑扑的像颗水蜜桃。林景暝抱着妹妹站在病房门口，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指尖小心翼翼地护着襁褓边缘，平日里清冽的眉眼都染着柔软的笑意。
　　“叫林钥，钥匙的钥。”他侧过身让夏沐慕进来，声音放得很轻，“以后就是你小侄女了。”
　　夏沐慕忍不住笑，那时她和林景暝刚确定关系不久，手牵手走在医院走廊里都要偷偷红耳根，哪敢想什么“侄女”。她凑过去看婴儿紧闭的眼睫，忽然被林钥攥住了手指，那力道软乎乎的，像只刚破壳的小鸟在啄食。
　　“她好像喜欢你。”林景暝低头看着交握的两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夏沐慕的手背。
　　那年夏沐慕和林景暝读大二，林钥是意外降临的惊喜。此后每个周末，他们总会一起回林家看她。林钥学说话时先会叫“哥”，再是“沐慕姐姐”，奶声奶气的调子像加了蜜，每次都能把夏沐慕的心泡得软软的。
　　林景暝对妹妹极有耐心。会蹲在地毯上陪她搭歪歪扭扭的积木，会把她架在肩头去阳台看星星，会在她哭闹时拿出藏好的草莓糖——那些夏沐慕从未见过的温柔，都给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哥，你为什么对沐慕姐姐那么好？”林钥五岁那年，抱着林景暝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问。
　　彼时夏沐慕正坐在沙发上翻画册，闻言抬头，正好对上林景暝看过来的目光。他眼里盛着笑，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因为她是很重要的人。”
　　林钥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忽然凑过去在林景暝脸颊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宣布：“哥是钥钥最重要的人！”
　　夏沐慕和林景暝相视而笑，没人把孩童的话放在心上。
　　变化是从林钥上初中开始的。
　　小姑娘抽条似的长个子，眉眼渐渐长开，有了几分林景暝的影子，却更柔和些。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要抱抱，看林景暝的眼神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夏沐慕第一次察觉到异常，是在一个雨天。林景暝开车送她们回家，林钥坐在后座，一路没说话。到楼下时雨还没停，林景暝撑着伞先绕到后座开门，弯腰替林钥挡着头顶的雨——那个动作他做了十几年，自然得像呼吸。
　　可夏沐慕站在楼道口，却清晰地看到林钥伸手环住了林景暝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肩膀微微发颤。
　　那天晚上，林钥发了条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林景暝的侧影映在车窗上，雨珠顺着玻璃往下滑，配文是“全世界最好”。
　　夏沐慕盯着那条动态看了很久，指尖冰凉。
　　真正捅破窗户纸的，是林钥的生日。
　　林景暝订了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夏沐慕挑了条星星项链当礼物。吹蜡烛时，林钥闭上眼睛许愿，再睁眼时，目光直直地落在林景暝身上。
　　“我希望……”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能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景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揉了揉林钥的头发，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说什么傻话，本来就在一起。”
　　“不是的！”林钥忽然提高了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我不要当妹妹！我讨厌沐慕姐姐在你身边！”
　　夏沐慕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景暝，发现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那个晚上，林景暝把林钥送回房间，出来时，眼圈泛红。他走到夏沐慕面前，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夏沐慕摇摇头，喉咙发紧，“她还小，可能只是……”
　　“不，我知道她是认真的。”林景暝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疲惫，“她最近总躲着我，写作业时会偷偷看我，上次还把你送我的围巾藏起来了。”
　　他伸手想碰夏沐慕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格外难熬。
　　林景暝开始刻意和林钥保持距离，不再陪她写作业，不再单独送她上学，甚至在家吃饭时都尽量坐在夏沐慕身边。林钥却像着了魔，放学回家就黏在林景暝身后，他看书时她就坐在旁边画画，画里全是他的样子；他和夏沐慕说话时，她就故意大声打断，或者直接把林景暝拉走。
　　有一次，夏沐慕和林景暝在书房讨论题，林钥突然闯进来，把一杯牛奶泼在夏沐慕的练习册上。
　　“你出去！”林景暝第一次对妹妹发了火，声音冷得像冰，“林钥，你太过分了！”
　　林钥吓了一跳，随即哭得撕心裂肺：“我就是不喜欢她！她凭什么占着你！”
　　“因为她是我女朋友！”林景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永远不会喜欢你，你是我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句话像一把刀，彻底刺穿了林钥的幻想。她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空洞得吓人。过了很久，她转身跑出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那天之后，林钥变得沉默寡言。不再黏着林景暝，也不再针对夏沐慕，只是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夏沐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林景暝说得对，却看着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的小姑娘变得黯淡，忍不住心疼。
　　“她会想明白的。”林景暝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吗？”
　　夏沐慕抬头看他，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她想起初见时那把黑伞，想起他说“很重要的人”时认真的眼神，想起无数个一起刷题、看日落的傍晚。
　　她用力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他怀里。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作响，远处传来夏虫的鸣唱。有些成长带着阵痛，有些界限需要明确，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那些难熬的夜晚，总会等来吹过窗台的晚风，带着明日的光。
　　九月开学，林钥去了寄宿高中。
　　临走前她没跟任何人说话，背着书包站在玄关换鞋时，夏沐慕看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草莓糖纸——那是林景暝以前总给她备着的牌子。
　　林景暝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绕回来时递了个保温杯给她：“早上熬的粥，趁热喝。”
　　林钥没接，低头盯着鞋尖，声音闷得像含在水里：“不用了。”
　　车开出小区时，夏沐慕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林家的阳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悄悄握住林景暝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凉些。
　　“每周去看她一次吧。”夏沐慕轻声说。
　　林景暝点头，方向盘在手里转了个弯：“等她适应了就好了。”
　　可适应远比想象中难。
　　第一次去学校探望，林钥隔着会客室的玻璃坐着，头发剪短了，校服穿得松松垮垮。林景暝把带来的零食推过去，她只挑了包柠檬饼干——那是夏沐慕喜欢的口味。
　　“功课跟不上就跟哥说。”林景暝的指节叩了叩桌面。
　　“知道了。”林钥咬着饼干，眼睛瞟向夏沐慕，“你们……还好吗？”
　　夏沐慕刚要开口，林景暝已经接过话：“下个月校庆，我们回高中看看。”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林钥面前提起过去，小姑娘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把脸埋进臂弯：“我不想听。”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路沉默。快到小区时，夏沐慕忽然说：“她剪头发了，像你初中时候的样子。”
　　林景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小时候总偷戴我的棒球帽。”
　　夏沐慕笑了笑，没再说话。
　　转折发生在深冬的一个周末。林钥突然打电话来，声音带着哭腔：“哥，我在看孙颖莎海报的时候下楼梯把脚崴了。”
　　林景暝挂了电话就往学校赶，夏沐慕拎着医药箱跟在后面。宿舍楼下，林钥正坐在台阶上，校服裤卷到膝盖，脚踝肿得老高。
　　看到林景暝的瞬间，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却没像小时候那样扑过来，只是红着眼圈抬头看他。
　　林景暝蹲下来替她检查伤势，指尖碰到皮肤时，夏沐慕看见他喉结动了动。“能站吗？”他声音放得很柔。
　　林钥摇摇头，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那天是林景暝背她去的医务室，夏沐慕跟在后面拎着包。走廊里有学生侧目，林钥把脸埋在林景暝背上，像很多年前那个雨天一样，只是这次没再伸手环住他的腰。
　　敷药时医生说要静养，林景暝干脆请了假陪她。夏沐慕每天炖了汤送来，总能看到林景暝坐在床边削苹果，林钥靠在床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安静得像幅画。
　　有天夏沐慕进门时，正听见林钥小声问：“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林景暝的动作顿了顿：“以前带你去看星星，你说想摘一颗挂在床头，记得吗？”
　　林钥没说话。
　　“有些星星看着近，其实隔着光年的距离。”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推过去，“哥永远是你哥，但只能是哥。”
　　夏沐慕站在门外，看见林钥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眼泪却顺着下巴滴进盘子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寒假林钥回家时，像是变了个人。会主动跟夏沐慕打招呼，会在林景暝做饭时去帮忙择菜，甚至有次还笑着说：“哥做的鱼没有沐慕姐姐炖的汤好喝。”
　　除夕夜守岁，三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林钥忽然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新年快乐。”
　　红包里是她攒的零花钱，夏沐慕打开时，看见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对不起，还有谢谢。”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炸开烟花。林景暝伸手揽住夏沐慕的肩，她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眼里的光。转头时，发现林钥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对着窗外的烟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开春后，林钥开始学着打扮自己，留长的头发扎成马尾，额前的碎发用发夹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会跟夏沐慕讨论哪个牌子的护手霜好用，会在林景暝唠叨她少看手机时吐吐舌头，像所有普通的少女一样，眼里渐渐有了除了哥哥之外的风景。
　　高考结束那天，林钥拿着成绩单回家，冲进厨房抱住正在做饭的林景暝：“哥！我考上你填的那所大学了！”
　　林景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厉害啊。”
　　夏沐慕端着水果走出来，看见林钥眼里的光，明亮得像当年她指给她看的星星。
　　大学报到那天，林景暝开车送她。宿舍楼下，林钥抱着夏沐慕的胳膊说：“姐姐，我哥就交给你啦。”
　　夏沐慕笑了：“放心，会看好他的。”
　　转身跟林景暝告别时，林钥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像很多年前那个傍晚一样，只是这次语气里带着释然：“哥，要幸福啊。”
　　林景暝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是。”
　　回去的路上，夏沐慕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忽然说：“还记得她第一次叫我姐姐吗？奶声奶气的。”
　　林景暝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记得，那天你脸红得像番茄。”
　　夏沐慕笑着捶了他一下，眼角却有些湿润。
　　车驶过种满梧桐树的街道，傍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进半开的车窗。夏沐慕侧头看林景暝，他正在认真开车，侧脸的轮廓在夕阳下柔和得像被镀了层金。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抱着襁褓的少年，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眼里的温柔像夏夜晚风，一吹就吹了好多年。
　　而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悄悄藏在心底的阵痛，终究在时光里慢慢舒展，变成了成长的印记。就像此刻的晚风，带着夏夜的温柔，也带着对明日的期待，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