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向日葵》猫咪爱上鱼儿

8、便利贴与荧光棒，灼心之问

　　深夜的宿舍楼终于沉入一片死寂。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变幻莫测的、冰冷的光带。林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毫无睡意。室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磨牙声，此刻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自动开始播放高清画面。那流畅到极致的旋转，仿佛就在他眼前重现。他清晰地“看”到她下腰时，背脊绷紧拉出的那道充满力量的、惊心动魄的弧线，像一张蓄势待发的硬弓。他“看”到她指尖拂过空气的姿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仿佛在讲述千年故事的沉重感。还有那双眼睛……在追光灯的直射下，清澈得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角落，却又弥漫着月光也无法穿透的、无边无际的孤寂。这和他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仿佛随时会消失在人群背景里的陈默，判若云泥！

　　图书馆里，她帮江屿整理笔记时专注得近乎虔诚的侧脸；食堂里，她独自一人端着餐盘在拥挤人潮中寻找座位的单薄背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阶梯教室，江屿一句带着施舍意味的“救星”就让她脸颊瞬间充血、连笔都拿不稳的傻样儿……这些画面，与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仿佛燃烧着生命在起舞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激烈地碰撞、撕扯、融合。巨大的反差，带来的是更强烈的冲击和一种迟来的、深切的惋惜与刺痛。

　　惋惜她这样的璀璨光华，在平日里竟被掩盖得如此彻底，如同蒙尘的明珠。刺痛于那个叫江屿的家伙，竟然对她的付出视若敝履，对她的惊鸿一现……也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视而不见！

　　“哦，她还会跳舞啊？跳得还行。”
　　江屿那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无聊的评价，此刻像一根淬了毒的细针，狠狠扎进林深的心窝，泛起一阵尖锐的、替她不值的刺痛。他当时在干什么？林深猛地想起，在陈默用生命起舞、光芒照亮整个礼堂的珍贵时刻，自己旁边的阴影里，江屿那张被手机屏幕蓝光照亮的脸上，只有全神贯注的不耐烦和与苏晴聊天时毫不掩饰的轻松笑容。他甚至吝啬于抬起头，给予台上那个为他（至少林深当时以为是）而努力绽放的女孩一个完整的、哪怕只有几秒钟的正视！他全程都在低头玩他的破手机！

　　便利贴……荧光棒……
　　林深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大得床板都发出了“吱呀”的抗议声。他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瞪着虚空，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想起图书馆里那张小小的黄色便利贴，上面是棱角分明的字迹：“热的，无糖燕麦奶。空腹别熬太久。” 原来，那个胃痛时蜷缩在桌前、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影子，和舞台上那个倾注灵魂、光芒万丈的舞者，是同一个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在他心底疯狂滋生、膨胀，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他想再看一次！不是隔着舞台遥远的、虚幻的灯光，而是真真切切地、近距离地，看看那个在舞蹈中忘我燃烧、释放出全部生命力的陈默！他想知道，剥开“透明”的伪装，那颗被掩埋的灵魂深处，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璀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动作轻悄地下了床。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摸到书桌旁，没有开灯，借着那点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摊开的、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冰冷的书页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便利贴……
　　他拉开抽屉，摸索着，指尖触到一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便利贴。他抽出一张，捏在手里。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陈默在图书馆收到燕麦奶时，那瞬间错愕又带着点感激的、苍白的脸；也能“看”到她在舞台上，被江屿漠视后，退场时那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所有光都被抽走的眼神。

　　两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林深胸口闷得发疼。他紧紧攥着那张空白的便利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个灼心的问题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她那么努力地跳舞，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江屿？为了博他一笑？为了换取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关注？
　　这个猜测，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头刚刚燃起的冲动火焰，只剩下一种更深的、带着苦涩的无力感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刚才在台下那份被深深震撼的悸动，那份迟来的“看见”，在她眼里，又算什么呢？会不会比江屿的漠视更无关紧要？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在深沉的黑暗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名为“在意”的情绪，带来的沉重与迷茫。那张空白的便利贴，在他掌心被汗水浸得微微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