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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你说过要在楼下等我 ...


  •   那条消息像一根烧红的细针,扎破了林疏棠紧绷到麻木的神经。
      工作室里冰冷的空气,瞬间被一种名为“家”的暖意刺痛。

      林疏棠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回过家了。

      父亲的药费像一个无底洞,催着林疏棠不停地画,画到天亮,画到忘记季节。

      林疏棠定了第二天最早一班回老家的高铁票。

      临行前的夜里,工作室格外安静。

      林疏棠没有收拾行李,而是坐在电脑前,将那幅画了数个通宵的《待机中的野王》局部图,用最好的相纸打印了出来。

      画面上,江熠白右手悬空,队服袖口下的那道淤青压痕,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

      林疏棠沿着人物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将相纸折成一只小船。
      折痕压得很深,仿佛要将所有的心事都封存在里面。

      工作室角落里有一个半米高的圆柱形鱼缸,里面只养了几根懒洋洋的水草,是林疏棠当初为了给沉闷的空间添一点生气买的。

      林疏棠走过去,将纸船轻轻放进鱼缸。

      相纸在水面上漂浮着,画中的江熠白,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孤单的蓝色星球。

      林疏棠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旧手机,架在对面,设置好延时摄影。

      林疏棠想知道,这艘船能漂多久,会不会像他们的关系一样,在无人注视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沉没。

      做完这一切,林疏棠才感觉胃部的钝痛卷土重来。

      林疏棠吞下两颗药,蜷在沙发上,用毯子把自己裹紧,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疏棠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的。

      林疏棠猛地坐起身,下意识看向那个鱼缸。

      里面空空如也。

      水草依旧,灯光依旧,唯独那艘载着她心事的纸船,不见了。
      林疏棠心脏一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鱼缸边,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林疏棠疯了似的在工作室里找,桌子下,画架后,沙发缝隙里,都没有。

      延时摄影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攫住了林疏棠。

      林疏棠套上外套,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凌晨三点的老街,万籁俱寂。

      楼下的夜宵摊只剩豆浆哥一个人在收拾。

      他看见林疏棠失魂落魄地跑下来,愣了一下,然后从旁边的塑料凳上,拿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湿漉漉的纸船,边缘已经有些起皱。

      “刚收摊,看见你工作室的水管好像有点漏,滴水下来,顺手就给你捞上来了。”

      豆浆哥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看这纸挺好的,水太凉,别让孩子泡坏了。”他以为是她给哪个小侄子折的玩具。

      林疏棠接过那艘船,指尖冰凉。

      林疏棠感觉到了船底有一丝不平整的凸起。

      林疏棠翻过来,借着豆浆摊昏黄的灯光,看见了两个用铅笔写下的字:别走。
      字迹很轻,带着一种生疏的刻意,像是用不惯的手写下的。

      陌生,却又该死的熟悉。

      就在几个小时前,德国慕尼黑,江熠白用一份自己亲手整理的、关于左手操作的康复训练计划,说服了固执的德国医生,换来了七十二小时的“院外康复期”。

      目的地只有一个:杭州。

      小林开着那辆低调的商务车,从机场接到他,一路无言。
      他看得出,江熠白身上那股属于职业选手的凌厉气息,被病痛和疲惫磨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寂的固执。

      车最终停在了那条熟悉的老街巷口。

      “去酒店吧,房间订好了。”小林说。

      “不去。”江熠白推开车门,左手拄着一根临时买的伸缩拐杖,右手藏在宽大的外套袖子里,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已经熄了大部分灯的夜宵摊。

      江熠白坐在林疏棠常坐的那个位置,抬头望着二楼那扇漆黑的窗。

      豆浆哥刚准备关掉最后的灯,就看到了这个坐在黑暗里的身影。

      他认出了他,那个总是和画画姑娘一起来的电竞小子。

      豆浆哥什么也没问,转身回到灶台,重新烧开一锅豆浆,盛了一碗端过来,破天荒地在里面放了双份的糖。

      江熠白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

      他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等一场永远不会开始的直播。

      清晨,林疏棠在收拾行李的间隙,终于想起了那部还在录着延时摄影的手机。

      林疏棠拿过来,点开相册,视频因为储存卡满了,在凌晨两点多就自动停止了。
      她拉动进度条,快进着画面里纸船在水中缓慢打旋的景象。

      突然,画面一顿。

      凌晨两点十七分,工作室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外套的黑影出现在门口,左手拄着拐杖。

      江熠白走到鱼缸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捞起了那艘纸船,仿佛在拾起一件易碎的珍宝。
      江熠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整整三分钟。

      林疏棠的手指开始发抖。

      林疏棠一遍遍放大那段模糊的影像,直到能看清那人苍白的侧脸。

      是江熠白。

      林疏棠几乎是弹射般地抓起自己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想拨出那个号码。
      可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林疏棠才绝望地发现,她根本没有存过他的电话。

      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停留在微博的私信、比赛后台的便签、甚至是他留在战术本上的几句批注。

      他们从未像普通情侣那样,打过一通真正的电话。

      林疏棠最终点开那个熟悉的微博头像,在私信界面里打下一行字:你来过了?

      发送键就在指尖,可林疏棠迟迟没有按下。

      她盯着那几个字,感觉像在质问一个幻影。

      几秒后,林疏棠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最后按灭了屏幕。

      车里,小林隔着车窗,看着江熠白在夜宵摊前坐了一夜。

      天快亮时,小林看见江熠白从口袋里,掏出另一艘更小的纸船,是他在慕尼黑病房里,用皱巴巴的糖纸折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同样两个字:别走。

      江熠白走到摊前的排水沟边,蹲下身,将那艘小小的船放进缓缓流动的水里。
      水流带着它,慢慢悠悠地转了个弯,撞上了井盖的缝隙,卡住了,像一颗不肯离去的心。

      江熠白下意识地想伸出右手去够,手腕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小林一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让它自己走吧。”小林的声音很低,“要是真能漂到该去的地方,说明命里该相见。要是漂不出去,你捞起来也没用。”

      江熠白僵住了,最终缓缓松开了攥紧的左手。

      两人看着那艘纸船在原地挣扎了片刻,突然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暗流卷过,瞬间消失在了井盖的黑暗中。

      林疏棠拖着行李箱,在高铁站入口,最后一次回头,望向被晨雾笼罩的城市天际线。
      她不知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到达出口,江熠白正站在人群中。

      江熠白左手高高举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是林疏棠五分钟前更新的微博动态——一张纯白的、空无一物的画布照片,配的标题只有一句话:“等一个人回来,补最后一笔。”

      江熠白拍下了这张截图,发给了那个他注册的、从未收到过回复的匿名账号,附上了一句话:“我在你楼下站过了。下次,换你来找我。”

      返程的高铁上,林疏棠胃部的绞痛一阵比一阵剧烈。

      林疏棠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在规律的铁轨撞击声中昏睡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次画展的现场。

      墙上那幅巨大的《火候》突然动了。

      画中那个让她获奖的、江熠白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他看着她,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疏棠拼命想听清他在说什么,急得满头大汗,猛然从梦中惊醒。

      手机屏幕正亮着。

      一条云盘的推送通知跳了出来:《待机中的野王.psd已被成功下载一次》。

      林疏棠心头一跳,点开详情,下载的IP地址归属地显示:上海。

      林疏棠没有去查那个陌生的IP地址属于谁,只是盯着那行提示看了很久,然后默默地打开平板里的绘画软件,新建了一个图层,没有动笔,只是在图层名称上,敲下了两个字:《重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滴打在车窗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像有个人站在外面,不知疲倦地,轻轻敲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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