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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夺位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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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盈在屋内枯坐了很久。
没有点灯,四周一片昏暗。
极度的死寂,彷佛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轻轻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这是子翊送给她的,一根红绳,穿了一只镂空的金玉扳指,内里用金线镶着个“楠”字。
那日他亲自给她系上,在她额上落下极轻的一个吻。
“阿盈,这个扳指,自我出生起,就戴在身上,今日我把她送给你,以后漫长的岁月,换你来陪我……”
一盈紧紧地闭上眼,不自觉捏紧了右手中的瑶草。
瑶草有刺,扎进她的掌心,流下温热的血来,她却浑然不觉……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令狐渊身子猛地一颤,挣扎着睁开眼来。
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边是诸葛川阴恻恻的笑声,幽幽地传进他耳中。
“这摄目散的滋味如何?”他用手掌前端在令狐渊脸上轻拍几下,“来,看看。”说罢将火把往前一伸。
一股热浪突然奔袭而来,令狐渊眼中倏地一痛,霎时间犹如火炙,一股钻心蚀骨的疼从眼底深处涌了上来,连带着眼皮都开始剧烈抽动。
“啊——”
他抑制不住地怒吼出声,像是一头失了神智的困兽,被锁住的四肢不住扑腾,将那沉重的铁链扯得哐啷作响,十指痉挛着直往虚空中胡乱抓去,似乎想要将那痛极的眼珠生生剜出来。
铁环勒住手腕,紧紧绷直了,皮肉被撕扯摩擦,霎时间皮开肉绽。一股火烧火燎的痛感漫了上来,反倒将眼中的剧痛压下半分。
“执事,如今弄瞎了他的眼睛,圣女会不会……”
“慌什么?”诸葛川将火把撤远一些,哧笑道,“你放心,经你昨夜一提,我去问过了圣女。圣女说了,只要不影响他这副皮囊,怎么样都行。这摄目散还是圣女亲自给我的。”说完他冷哼一声,“虽然看不见了,可他那双眼睛看起来却无甚差别,仍是一个会蛊惑女人心的妖孽。这样一来,更有意想不到的意趣,到时候圣女想如何便如何,我看他这副心高气傲的样子,还能坚持多久?”
“昨夜有没有给他上药?”诸葛川又问。
“上过了。”
诸葛川上前,一把将令狐渊的衣袖捋起,只见臂上道道伤痕以及针孔都已愈合变淡。
“这药果然不错,见效如此之快。今晚继续给他上药,明天嘛——”他唇角勾出一丝冷笑,“明天是个好日子,到了晚上,圣女必然要临幸他。”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拂袖离开。
令狐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理智已然恢复,离了火把的刺激,眼中的痛楚稍稍缓解。
早年间心脉受损,他死不认命,用尽各中办法想要活下去。
可到头来,不仅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如今连这副身躯也是残破不堪。
他太累了……
再等等……
等她解了蛊……
他就永永远远地睡去……
翌日,浓云敝日,灰白的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从山脚处起,上万名弟子举着火把肃穆而立,一路延伸到山顶,蜿蜒曲折,宛如一条巨大的火蛇。
祭坛在山顶的一块平台上,高高矗立,周围放置了十八口长约六尺的黑色巨釜,其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风一吹窜出丈高。
祭坛的周围,黑压压站着数千名黑袍弟子,亦举着火把。
红色的火光映着抹着油彩的脸颊,每一个人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骨笛声仿若哀乐,幽幽传来,和着摇曳的火光,勾勒出一种诡异又肃杀的气氛。
祭坛连结着石梯,两侧分站十八名弟子,其中九个持鼓,九个持铃,皆裸着上身,戴着赤面獠牙的面具。
祭坛后方,是一个黑雾缭绕的大坑,这便是宗门内的万蛊窟。
即位大典,需有足足四十九个活人,被扔进这蛊窟之内,以祭祀蛊神。
这些祭品,必须自出生起就生活在万蛊宗内,未受过山外浊气的浸染,必须是童子之身,自小虔诚学习巫术,且不能超过十三岁。
这些少年男女,此刻皆身着赤袍,白布裹头,其上插着玄色翎羽。他们的眼神中不见一丝情绪,彷佛失了魂魄的木偶,直愣愣地立在祭坛上。
申时三刻,漫山遍野开始响起浑厚低沉的号角声,隆隆的鼓声交错响起,仿若两军交战前的雷霆之音。
一时之间,似乎将这不姜山都震得微微颤抖。
鬼面书生穿着一身玄黑的宽大长袍,长袍之上,用暗金丝线绣着硕大的五毒虫。
头上的冠冕通体黑色,玄铁制成,鎏金点缀,冠顶立着两只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血赤虫,口中正吐出丝丝缕缕红色的雾气。
他立在台阶下的一只铜鼎前,身后跟着执礼使,两侧分别站着阿煞罗、大祭司、毗罗以及四位长老。
只听执礼使声如洪钟,大声宣告:“吉时已到——请宗主上祭坛,行即位大典。”
呼喝之声刹那间响彻山间,台阶两旁赤着上身的弟子开始手舞足蹈,鼓声铃声霎时同起,整个天地都像是唱起了诡异的咒语,彷佛将人的灵魂控制,去往无人知晓的神秘之境。
鬼面书生在祭坛中央站定,四周的声音戛然而止,万物陷入一片死寂。
执礼使拖长嗓子:“第一项,敬天地——”
“慢着!”祭坛下猝然响起一声厉喝。
鬼面书生往下一瞧,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少主,此举何意?”
“鬼面,敢问你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当我万蛊宗的宗主?”阿煞罗面色阴沉。
“我有阿古烈宗主的手谕,全宗上下皆知,今日少主却阻我即位,是想谋反?”
“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明明是你趁我父亲伤重杀死了他,而后嫁祸给凌云宗,你当我阿煞罗不知道么?”
鬼面书生双眼一眯:“少主慎言,凡是都要讲证据,不然,你知道我们万蛊宗的规矩。”
“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在你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给我留了记号,你看看,这是什么?”阿煞罗从怀中抽出一块残缺的白布,上面血淋淋几个大字——杀我者,鬼面。
“这块布,是从我父亲烧成灰烬的尸骸中发现的。”他上前一步,眼中杀意喷涌如火,“你想不到吧?父亲他怕你起疑,将字留在了这块冰鲛丝上,而后吞进了肚子里。冰鲛丝遇火不燃,才能将你这狗贼的狼子野心昭告天下!”
万蛊宗中除了鬼面书生和阿煞罗这两派,还有不少中立人士,此刻将定睛一看,冰鲛丝上确是上任宗主阿古烈的字迹不错。
人群中开始响起嘈杂之声。
鬼面书生知道会有这么一遭——阿煞罗绝不会让他顺利地登上宗主之位,只是没想到,阿古烈那老贼竟还留有这一手,如此一来,他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宗主之位。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如女子般秀美的容貌显得既妖异又令人不寒而栗。
阿煞罗见他不反驳,似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怒火,他面向众人,声如雷霆,震彻整座不姜山:“鬼面这个狗贼不仅杀了我父亲,还时刻忌惮我兄妹二人,他手下的刘三娘指使下人阿水在饭食中下毒,差点杀死了我们的圣女,昨夜此人又杀了棘鹰护法,更夜闯祭司殿。诸位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命人将证人带上来。来人呐!”
不消片刻,两个弟子就押了一男一女上来,男的是毗罗门下的阿木,女的正是阿水。
两人已经奄奄一息。
阿煞罗狠狠一脚踢在阿木心口:“说,是谁指使你给圣女下毒的?”
“是……是阿水……是三娘……”阿木气若游丝,话语从牙缝里强行挤出来。
人群中一片哗然声起。
毗罗听到人群中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知道自己已在道义上已占得先机,心中一时更加笃定,只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遂又扬声道:“如此狠辣之人,为除异己不择手段,岂知他有没有指使膳灵坊之人在我们平日饮用的水中和饭食中下毒呢?敢问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土人士,仗着身为上上任宗主义子的身份,在我万蛊宗中倒行逆施,杀宗主、害圣女、杀护法,敢问这样的人,如何堪当我们万蛊宗的宗主!?”
鬼面书生瞥她一眼,忍不住轻哧一声,眼中的嘲弄不加掩饰。
“鬼面!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阿煞罗大喝一声。
鬼面不语,仍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阿煞罗看他神色,只觉一股怒气冲天而起,就要纵身提气,飞上祭坛,将鬼面杀之而后快。
就在这时,毗罗伸手将他拦住,使了个眼色,阿煞罗一怔,冷静下来。
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只三寸长短的箭弩,倏地扣下下方拇指大的铁环。
“咻”的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随即响起,宛如飞鹰长啼,不消片刻,山下厮杀之声骤起,兵戈交击之声隐隐可闻。
阿煞罗面上露出一丝狞笑,大声长啸:“诛杀鬼面!为阿古烈宗主报仇!”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飞至祭坛,与其一道的,还有大祭司、毗罗以及两位长老。
鬼面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轻轻往后一跃,掣出了新制的铜制蛇头拐,一把横在眼前。
毗罗将骨笛凑在唇边,修长柔荑轻轻一点,唇上微微一动,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好像利刃划过巨石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又像是万千厉鬼嘶嚎,扯住人的心肝脾肺,令人无法呼吸。
四面八方传来痛苦的叫喊声,就连鬼面书生也是一凛,他迅速敛了心神,调动气息抑制那魔音入耳。
与此同时,阿煞罗手持一把刀面宽五寸、刃长约八尺的大刀,瞬时间劈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