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降妖录》春熹月

103、不翼而飞

　　青羽冲进了圣女殿。

　　只见——火势漫天，浓烟滚滚，间或有烧得焦炭一般的木柱从空中轰然掉落，“咔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她掩住口鼻，不断用拂尘急扫，但火势不止，烟雾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没有一个活人。大部分弟子都已被调走参与今天的混战，剩下的，便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上已经被火燎得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发出一股奇异的焦臭味儿。

　　青羽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住恶心，跨过那些可怖的残躯，不放过一间屋子，四处寻找着令狐渊的下落。

　　可是徒劳无功。

　　他一定是被关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难道是曾经关她的那个噬魂渊？

　　想到此处，她转身往那处疾奔，却见面前的房梁骤然坍塌，顷刻间朝她压了下来。

　　她立即后撤，但漫天的火苗急速扑将过来，刺得她眼中辛辣，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

　　抹了把被浓烟和大火逼出的眼泪，她强睁开眼，一片模糊。

　　忽而，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仿若一条敏捷的野兽。

　　青羽立即纵身跃过烧得正烈的焦木，一把将那黑影牢牢抓在手中。

　　不是野兽，是一个正在连滚带爬的弟子。

　　他身子一个趔趄，怀中的金银珠宝哗啦啦地掉了出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杀我！别杀我！”那弟子面朝地龟缩起来，双手抱头，不住求饶。

　　青羽提住他后领，将他翻了个面。

　　眼前之人脸上抹了黑灰，夹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已经辨不清面目，一双眼睛正在不住躲闪。

　　青羽心下起疑，再定睛一瞧——

　　这人不就是诸葛川！

　　“是你！”青羽紧攥他衣领，厉声喝问，“你将令狐渊藏在何处了？”

　　且说这诸葛川，本被留下驻守圣女殿，后来见柳慕云和钧天真人先行回来，他不喜钧天真人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两下便起了冲突，谁知钧天真人不知修了什么邪法，将他一身法力吸走，之后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再过了不久，宗主手下的人气势汹汹闯入圣女殿，转眼间大开杀戒，他失去一身武功，吓得肝胆俱烈，遂在脸上抹了血污，躺在地上装死。

　　再后来，所有人都走了，他料想毗罗以及阿煞罗等人大势已去，便搜罗了毗罗的珠宝，准备趁乱逃出万蛊宗。

　　没成想，现在又碰上了令狐渊的同伙。

　　“快说！要不然我杀了你！”青羽面色一冷，将匕首抵上了他的脖颈。

　　诸葛川抬眼，一时间心念百转。

　　他是想逃走，但是他忽而意识到——毗罗大概率是败了，那可以先杀了令狐渊和他的同伙，为兄长报仇，之后再逃走不迟。

　　想到此处，他心中激荡，对令狐渊的恨意和报仇的迫切一时间涌上心头，不由得起了一身热汗，身体也止不住微微发颤。

　　青羽却以为是他贪生怕死，吓成这等模样。

　　“说！他在哪儿？”

　　“在地牢，我带你去。”

　　诸葛川走在前面，青羽紧随其后，用剑刃抵着他后腰。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出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什么要跟令狐渊那妖孽混在一起？”

　　青羽冷哼一声：“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诸葛川脚下步子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火光在青羽身后摇曳，照得她脸上一片昏黄，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青羽将手放在耳后，先是轻轻一搓，而后缓缓揭开。

　　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映在火光里，宛如透明。

　　下一瞬，那面具被扔进火里，霎时烧成了灰烬。

　　诸葛川双眼越睁越大：“叶青羽！”

　　“带路。”青羽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彷佛北冥天寒地冻的冰川，冷得让人心中发寒。

　　腰上的剑又迫近了一寸，宛如针扎般的痛楚一闪而过。

　　诸葛川心中冷笑，慢慢转过身去，眼中的杀意在火光中半明半暗。

　　“你也送上门来了，好，那我今日就送你们一道去见阎王！”

　　漫天的火光和山中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渐渐在身后远去，青羽随着诸葛川进入了一个长长的地道。

　　地道一直向下延伸，视线昏暗，她手中举了火把，只能照见前方大约六七层台阶。

　　再行了约莫盏茶功夫，诸葛川左手往旁边墙壁上一按。

　　青羽以为要触发机关，沉声警告：“别耍花招，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诸葛川转过头来，声音极是平静：“自是不敢。”

　　话音方落，地道内倏地亮起了一盏盏夜明珠，那光惨白惨白的，看着怪瘆人。

　　青羽直觉不太对劲，这诸葛川冷静过头了。

　　她心下更为警惕，一瞬不瞬地盯住诸葛川。

　　二人继续往下行去，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他们行到了平地上。

　　两侧是一座座铜铁铸就的巨大牢房，里面关着辨不清面目和性别的血肉模糊的“犯人”。

　　一阵阵腐臭之气窜入口鼻，夹杂着令人心惊的奇异声响。

　　越往里走，那些“犯人”的罪行似乎就越重，身上的伤也愈来愈惨烈。

　　起先是皮肉伤——一道道血液凝固的伤口，身上的衣服如撕裂的棉絮一般轻轻挂在身上……

　　再是骨头碎裂——手臂和双腿软软的或是垂着或是挂着，宛如诡异的傀儡木偶……

　　之后是肢体残缺——或是少了一条腿，或是少了一只手，或是眼中黑黢黢的，没了眼珠子……

　　再后来——好好的一个个人被砍断了四肢，挖去了双眼，泡在木桶里，木桶里装着酒，那酒中混了腐肉，一股臭味儿飘了出来，青羽忍不住捂住胸口干呕。

　　联想自己前几日全身剧痛，昨夜双眼更像是被千根银针齐扎一般，一股寒意从她脊背升起，一颗心直往下坠。

　　难道令狐渊……

　　她不敢去想。

　　终于，诸葛川在最深处一座巨大的牢房前停住脚步。

　　牢门用玄铁制成，通体皆黑，不像其他牢房那样用铜杆隔开，一望便能望见里面，这里被完全隔绝开了。

　　面前是整整一块铜墙铁壁，其上开两个门，一个大一个小。大的一人高低，上面落了锁，小的四四方方，只有碗口大小，应当是送饭食的地方。

　　诸葛川转头说道：“就是这里。”

　　但他心中也是奇怪，看守怎么不见了？

　　难道穆术逃了？

　　“打开。”青羽命令道。

　　诸葛川转身面对牢房，嘴角浮上一丝阴森的笑，心道：“再过一会儿，我看你还怎么神气？”

　　他伸出手，将那扇小门打开，从外头朝里望了望——里面的人低垂着头，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面目，四肢被锁链扯着，无力地垂下。

　　青羽从诸葛川身后瞥见，见令狐渊手脚皆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他看起来气若游丝，她心中又不由一紧。

　　诸葛川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清脆的响声立时回荡在幽深的地牢里，他转动锁孔，只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青羽冷声道：“你先进。”

　　这地牢阴暗潮湿，经年下来，牢门生了斑斑锈迹，诸葛川一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牢房里的人没有动。

　　青羽伸手将诸葛川穴道一点，而后快步走到令狐渊面前。

　　“令狐渊！”她急急一唤，轻轻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一张陌生的脸。

　　她一怔，转过头来，怒道：“你竟敢骗我！”

　　诸葛川亦是愕然，见青羽杀意凛凛地走过来，双眼骤然睁大。

　　胸前一痛，他的穴被点开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在哪儿？若再骗我一次，你试试我手里这把短剑应不应？”

　　“我真未骗你！”诸葛川虽然想耍诡计，却也真不不知道令狐渊为何不见了，这铁链锁着的竟然是牢房守卫穆术。

　　难道他趁乱逃走了？

　　诸葛川心中一凛，绝不能让他逃出去，否则，他一定会回来报仇。

　　思及此，他面色一寒，提了牢房内的水桶就往穆术头上浇下去。

　　穆术瞬间惊醒，呛咳了几声，而后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两人，他倏地一惊，再低头将自己四肢一瞧，一股恐慌袭上心头。

　　“我问你！”诸葛川厉声喝道，“关在这儿的人去哪儿了！？”

　　“执事，我被人骗了。那个真人拿了圣女的令牌，命我打开牢门，后来……后来我就昏过去了。”

　　“钧天真人？”

　　“是，就是他。”

　　青羽双眼微眯，令狐渊之前跟她提了一嘴，说是柳慕云带着钧天真人来了万蛊宗，但具体他们二人何以来此，她一概不知。

　　此刻青羽心中疑窦丛生，钧天真人带走令狐渊干什么？她不信他是好心地要救走他。

　　“你可知道那真人在什么地方？”青羽用剑抵住诸葛川的咽喉。

　　“知……知道，我带你去。”他斜瞥了一眼颌下的剑刃，慢慢转头。

　　忽而，青羽在后头开口：“诸葛峰是你的兄长？”

　　“是。”诸葛川暗自咬牙。

　　“他不是我们杀的。”青羽平静说道。

　　诸葛川没有作声，心中却浮起一股怒意，恨不能将身后之人碎尸万段。

　　“不管你信不信，”青羽继续道，“他应该死于凌云宗一灵长老之手，我和令狐渊在天爻城外看到过他的尸首，后来，他被一灵长老毁尸灭迹。”

　　“不过是想扰乱我的心神，让我放松警惕。”诸葛川心中冷笑。

　　两人一时沉默，等到行至最开始那几座牢房，诸葛川突然道:“叶姑娘，你先走，走到前方那个右边墙壁上有个拉环的地方，我随后过来。”

　　青羽心生警惕：“你怎么不一起过去？”

　　“你不妨再往前看。”

　　青羽往前定睛一瞧，发现前面的地道被一道石门挡住。

　　诸葛川继续道：“我手边还有一个拉环，你看——”

　　青羽一望，却是也有一个一手可握的拉环，石头雕刻而成，上面是环绕的五毒虫。

　　“只有同时拉下这两个机关，那道门才能打开。你到前面，等机关打开，你先出去。”

　　青羽暗道：“你会有这么好心？我不信。难保那处有什么伤人的暗器。”

　　她说：“你去前面，我在这里。”

　　诸葛川一愣，却是不动。

　　“怎么，你不想去？”青羽冷声道。

　　青羽见他脸色泛白，几不可察地咬牙，喝道：“快点！”

　　只见他轻轻转过身，步子迈得极慢，但青羽看不见的是——他的嘴角浮上了一丝阴鸷笑意。

　　他在手环处停下，说了句：“可以了，同时拉下。”

　　两人同时上手，骤然往下一拉。

　　只见一道石门自诸葛川面前迅速落下，青羽心中一惊，立刻往前疾奔。

　　但那石门距她一段距离，她还没奔至近前，便听到诸葛川嗤笑一声：“你就准备一辈子待在这永无天日的地方吧！”

　　轰然一声，石门落地，将青羽隔在了地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