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降妖录》春熹月

82、山动险至

　　天旋地转，昼夜疾奔，万物碎裂。

　　青羽忽而睁开眼，她仍在水中，手里竟握着那支朱离仙草。

　　帝台神石的五色华光暗淡下来，闪着幽幽清光，不一会儿，那清光便已完全隐没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岩洞内静得出奇，滴水之声有如钟鼓一般敲在令狐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等待对他来说似乎看不到尽头，他听不到青羽的心跳声。

　　万物空寂而冷漠，他只有等待。

　　终于，那心跳之声重新响起，由微弱变得强烈，和着他的心跳声一起，彷佛要响彻这寂寥天地。

　　“哗啦”一声，青羽从水面露出头来，她全身湿漉漉的，几缕碎发贴在脸上，眼中透着水光。

　　“找到了！”她抬起头，挥舞着手中的赤色仙草。

　　刹那间，空寂昏暗的洞穴似洒入了清冷月光，那光直浸入内心深处。

　　自出水后，青羽一直沉默不语。

　　令狐渊见状，心中起疑，问道：“你在水下，见到了什么？”

　　“噢，没什么……”青羽含糊一句，转而问道，“你饿吗？”边问边将自己的包裹打开，“这里还有一些梨花酥，你将就吃一些，我有些乏了，先休息休息，一会儿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说完，她自走到一块大石旁，阖上眼睛，似是已经入眠。

　　可是，思绪完全无法平静，那些支离又混乱的画面不停地在她脑海中穿梭。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女子，当真是伏矢鬼母吗？还有那个玄袍男子，他的眼睛也是墨蓝色的。

　　自己为什么可以看到他们？

　　在边春山，她看到了玉髓莲花中的水晶石，双眸也化作墨蓝。

　　那她究竟是谁？师父曾说，她是孤儿，无父无母，但是，这个披发的桀骜不驯的男子又是谁？

　　他是——她的生父吗？青羽迫切地想知道，可是，她越是思考，识海中便愈是混乱迷惘，直至头痛欲裂。

　　她猝然睁眼，正对上令狐渊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他偏过头，扔过来一件袍子，说道：“寒气重，小心着凉。”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么没有日升月落，时间便可长可短。

　　令狐渊发现，自从中了情人蛊后，但凡与青羽共处，伤便好得极快，就像现在，虽然他被帝台石上残留的神力伤到，但觉得已无大碍。

　　虽一人受伤，另一人也免不了痛苦；但似乎若其中一人修为精深，受伤之人也会愈合得更快。

　　也即是说，坏即更坏，好即更好。

　　他二人又在整个岩洞内搜寻一遍，以期发现可能的出口所在，可是，这里的石壁确实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缝隙。

　　“此地或许布了阵法，”令狐渊提议道，“不妨合力试试解阵术。”

　　青羽颔首。

　　二人一齐捻诀结印，只见灵光交织如缕，然而下一刻便没入石壁似泥牛入海。

　　岩洞依然毫无破绽。

　　“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青羽转过头向令狐渊道：“不如我们施法，强行将这座岩洞震开。”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话音刚落，只见青色灵力和赤色妖气自二人周身漾出，旋而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青红相间的霞光，只听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石壁倏然崩裂，岩洞内倒吊着的尖利石柱纷纷坠入水中，传来阵阵扑通之声。

　　潭中霎时间溅起丈高水浪，将洞顶浇了个彻底。

　　等水雾灰尘渐渐沉寂之后，一条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青羽心中一喜，立即向前行去。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青羽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和身后的令狐渊对视一眼，这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

　　“什么声音？”她心下一凛。

　　“嘘！”令狐渊示意她噤声。

　　只是那声音愈来愈响，像是从头顶发出，又像从水中传来，却又似从石壁中传来……

　　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突然显现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通道来，分布在四周，黑黢黢的，望不到里头。

　　突然，一声宛如雷霆的怒吼声响起，似是地裂之时从地底深处传来，让人脑中止不住的轰鸣。

　　“不好！”青羽迅速回转，想要与令狐渊站在一处，但是地面已经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

　　脑中好像要被那声音冲击得炸开一般，四面八方的石壁像是妖兽脏腑一般起伏扭曲，让人晕眩不已。

　　大大小小的石道宛如一张张贪婪的巨口，在剧烈的摇晃中开合。一根破损倒塌的石柱被吸附进去，巨口开始缩小，逐渐将那石柱绞成齑粉，而后便严丝合缝的闭合起来，蠕动一会儿，再次张开巨口。

　　青羽身形踉跄，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拽着向后倒去。

　　“把手给我！“令狐渊大声道。

　　她奋力伸着出手，艰难地往前。

　　终于，令狐渊碰到了她的手，将她从那巨口边缘用力拉回。

　　下一瞬，两人重重撞在了身后的一块巨石上。

　　未及喘息，一道雷霆之音骤然响起：“放下朱离仙草！”

　　“阁下是？”令狐渊沉声问道。

　　“吾乃休与山神！大胆妖孽，竟敢偷盗仙草！”

　　青羽心头一震：“难道之前不是做梦？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山神呢？”

　　“神早已在五千年前全部去往三十三重天，你怕不是这里的山妖！”青羽扬声道。

　　“无知小儿！吾乃帝台上神麾下山神，奉命在此护佑上神神息，我已沉睡了五千年，如今被你们惊扰。命你们速速留下朱离仙草！不然，定叫你们灰飞烟灭！”

　　“云衍？”青羽忽而想到了那个似梦似幻境一般的画面中的人物。

　　“大胆！竟敢直呼上神名讳！”那山神怒喝一声，而后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道，“你是何人？怎会知晓上神的名字？”

　　“我是——”青羽脑中电光石火，那云衍似乎极看重那个叫九婴的女子，若说自己是九婴的转世，或许便能顺利拿走朱离仙草。

　　“我是九婴。”她脱口而出。

　　“大胆妖女，阴魂不散！”山神忽而厉喝一声，“我不会再让你毁了上神的修行！受死吧！”

　　“不好！适得其反了！”青羽还来不及后悔，便听那山神冷笑道：“你们进了我的肚中，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只见岩洞内更剧烈地摇晃起来，断裂入水的尖利石柱忽而从那水潭中升起，悬浮在半空中，水流如瀑落下。

　　一股灰白色的雾气萦绕着，那些石柱愈转愈快，突然从竖立变成横亘，宛如一把把利刃，向青羽和令狐渊的方向直刺了过来。

　　二人拔剑应对，只听石块轰隆隆落地，夹杂着接连不断的铮鸣声，充斥在这变得愈来愈狭小的岩洞内。

　　脚下宛如狂风骤雨下的海面，波浪起伏不定，青羽觉得自己好像是这汹涌波涛中的一艘小船，风雨飘摇，马上就要被巨浪裹入海底。

　　她一咬牙，一跃而起，将长剑插在头顶的石壁里，飞身将四面而来的石柱踢了个粉碎。

　　石块纷纷撞击在石壁上，而后落在水中，落在地面上。水潭中的水位渐渐升高，从中漫了出来。

　　石洞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水中的波纹由大变小，渐渐地纹丝不动。

　　极寒凉的潭水没过了青羽和令狐渊的脚踝，他们二人背抵着背，神情戒备。

　　下一瞬，散落在各处的石块开始咯咯作响，彷佛被一股吸力所控制，迅速地变幻位置，堆叠在一起，成了一个高大的石人。

　　石人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臂，只听咔咔几声巨响传来。他握起拳头，砸向地面，又听一声巨响，四面八方落下密密麻麻的有如头颅一般大小的石块，向着令狐渊和青羽地方向猛砸了过来。

　　二人举剑急挡，砰砰声不绝于耳。

　　青羽心中计起，朝令狐渊使了个眼色，而后一跃来到石人身后，他二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动作变幻极为敏捷灵巧，配合十分默契，这石人虽然力大无穷，但行动笨拙，不一会儿，便被两人耍得团团转。

　　他嘶吼一声，焦躁之下脚步愈加凌乱。

　　终于，青色的灵力和赤色的妖气从两人的剑刃中喷薄而出，刺穿了石人的身体，只听轰然一阵巨响，石人坍塌碎裂。

　　青羽才松了口气，下一瞬，石块又迅速聚拢，形成一个更高大的石人。

　　与此同时，岩洞变得更小，水位更高，过不了一会，便会被潭水整个淹没。

　　只听那石人大笑一声：“吾乃石神，只要休与山还有山石，你们便永远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青羽和令狐渊剑势如虹，再一次将那石人刺了个粉碎。

　　可下一瞬，一个更大的石人又矗立在他们面前。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石人会越来越大，岩洞越来越小，而水位越来越高。

　　再找不到办法出去，他们要么被石人杀死，要么被石洞困死，要么，被水淹死。

　　水流源源不断地往上奔涌，像是没有穷尽。

　　青羽望着已经漫上自己腰际的水位，忽而便福至心灵。

　　“我知道了！我们从那水潭下去！那里面定有出口！”说罢，她伸手将令狐渊一拽，纵身跃入了水中。

　　水中到处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脚底是无尽的虚空，不知道水底有多深，但是水中游弋着细小的泥沙，混混沌沌的。

　　身后石人再一次聚拢而起，只听一声怒吼，那石人一拳打进水里，惊起了丈高的水浪。

　　掌风挟了凌厉攻势，击打在令狐渊背脊，他闷哼一声，手中失了力道，朱离仙草随即飘了出去。

　　他想去追，又是一道掌风挟了水浪过来，他只能闪身躲避。

　　水浪越来越急，攻势迅猛如箭。

　　青羽牵着令狐渊，奋力向前游，可是这大大小小的石头仿若形成了一个迷幻之境，让她不住地兜圈子。

　　令狐渊心中一沉，只能暂时将朱离仙草抛在脑后，而后开始在石头上做记号。

　　但是转了七八遍，他们还是回到了原地。

　　石块被山神设下了阵法，将他二人困住。

　　尘埃落下去了，这水中变得清澈透明，在灵力的照耀下，散发着粼粼的清光，绸缎一般，轻轻荡漾着。

　　青羽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美妙奇幻的梦境里，那透明摇曳的水光，像有一股魔力，让她的思绪渐渐地陷入迷惘……

　　突然，唇上一痛，眼前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青羽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头顶，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一条寸长的小鱼从二人面前迅速游弋而过。

　　令狐渊立刻伸出两指，蕴出一丝妖气，往那小鱼身上缠绕而去。

　　赤色妖气宛如薄雾，一直缭绕在鱼儿周身。

　　他牵着青羽，随着鱼儿向前游去。

　　他们又来到了嵌着帝台神石的地方，五色华光幽幽的映在水中，在那片水域，漾出一片绚丽的色彩。

　　令狐渊刚要伸手触碰，五色神石的亮光突然变得刺眼，彷佛下一瞬便要释放出神威来。

　　“小心！”青羽将他挡在身后，然后缓缓伸出手，触上宛如琉璃一般的神石。

　　五道绚丽的霞光刹那间绽放，将她二人包裹其中。

　　只见帝台神石迅速旋转，及至中心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白光映了下来，那光耀眼夺目，他二人不由得挡住了眼睛。

　　下一刻，一股巨力袭来，将青羽和令狐渊吸入那道霞光里。

　　二人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