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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万蛊宗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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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的脸上有些发痒。
昨日晚间,令狐渊鼓捣了十几种草药,细细碾磨,而后放入细纱,绞出汁水,在她脸上涂了厚厚一层。
这法子是为了避免她被万蛊宗的人认出来,毕竟在凌云宗的祭天大典上,她曾与那些人正面交手。
“你怎么不易容一番?”脸上敷着草药,她的说话声闷闷的。
令狐渊一笑:“虽我在四海八荒声名远播,但见过我真容的人极少,他们认不出我。”
“是臭名远播吧。”青羽忍不住揶揄一句。
令狐渊没有回她,她便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瞧,谁知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就在这时,草药的汁水滑入眼中,一阵清凉但又刺激的气味瞬间弥漫在眸中,熏得她眼前一片迷蒙水光,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说了,让你别睁眼。”令狐渊终于轻笑出声。
草药敷了大约一个时辰,她的脸因此变得蜡黄蜡黄,彷佛营养不良似的。
可这药她还未完全适应,加上此刻风从脸颊上轻轻刮过,这痒意便更重了三分,她很想挠一挠,可是手脚都被绑缚着。
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黑布,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去听。
她们这些人,被万蛊宗的人装进两个铁质的大笼子里,男子一个笼,女子一个笼。
那些万蛊宗的人时快时慢,时高时低。突然,笼子猛地往下坠了上百米,笼中的人不由得滚在一处,身体重重磕在坚硬的笼柱上。
有个姑娘忍不住痛呼一声,下一瞬,宛如铁链的长鞭刮起一阵罡风,甩在她身上。
“闭嘴!再敢乱叫一声,信不信将你扔下去!”
女孩噤若寒蝉,忍着剧痛和眼泪,再不敢发出一声。
青羽也被无辜波及,胳膊上瞬间火辣辣的疼,袖子应是已经被打烂了,风灌了进去,冷冽与灼烧交替着。
她心中一顿火起,但不得不忍了下来。
终于,队伍停了,似乎已经到了。
可是下一瞬,天旋地转,刺骨的寒流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众人鼻中一窒,纷纷呛了水。
水流急速旋转,彷佛有一股巨力将她们往下卷挟。众人几欲窒息,伸手挣扎扑腾,一时间水花四溅。
青羽和令狐渊不敢施法,怕被万蛊宗的人发现,只能悄悄敛息凝神。
突然,水流又变得温热,仿似汤泉一般,托着他们向上浮升。
就在众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一股潮湿而又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瘫软在铁笼里,胸膛剧烈起伏。
等气息渐顺,他们这才发现铁笼似乎已经浮在了水面上,一荡一荡的。
眼上黑布被暴力地撕扯下来。
一座凝滞着的灰白色雾气的高山从海面升起,直插入云端。
这些年轻男女此刻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赫然看见这座诡异神秘的大山,好几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坏了!我脸上的草药是不是被海水冲掉了?”青羽心中一凛。
“无妨,普通的水,对于此药毫无作用,你脸上的颜色,保持一个月,不成问题。”令狐渊在心底回答。
青羽松了口气,极快地看了另一个笼子中的令狐渊一眼。
他微微一笑,又道:“进去以后,万事小心。”
“嗯。”
不姜山极为潮湿,林木像在水中浸透过一般,大片大片形状奇异的叶片上断断续续地滴落水珠,深绿的树叶被水雾浸润得发暗。
这些年轻人已自笼中放出,分作两列,朝山上行去。
四周湿哒哒的,时不时有蛇虫从树的枝蔓或是茂密的草丛中探出头来,嘶嘶吐着信子,将这些年轻人骇得面如土色。
这里所有的虫子迥异于中土,它们体型极大,就拿蜘蛛来说,最小的也有拳头大小,颜色也是极为鲜艳——鲜红、墨绿、深紫、靛蓝、明黄……
一看便知含了剧毒。
前面几个姑娘身体发颤,脚似乎踩到了棉花上,轻飘飘的。
突然,一条腕口粗的长蛇从左侧急窜了出来,与十四岁的阿芳打了个照面。
她禁不住“啊”的尖叫出声,身子随即向后一倒,那条花蛇往前一探,就要咬上她的鼻子。
阿芳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却见那蛇头忽而一歪,原来蛇颈已被一只纤长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往后倒的姿势也止住了,她被人轻轻扶起。
是那个外乡女子。
青羽将阿芳扶正,而后将蛇猛地扔进树林里。
前方总共十二名万蛊宗弟子带路,领头的有两人,其中一人停下步子。
他转过头来——左脸上横着一道指粗的刀疤,高凸的眉骨下嵌了一双细长的三角眼,双颊深深的凹陷进去,一张嘴不自然的歪斜着。
此刻他双眼微眯,语气森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菱。”
“懂不懂规矩?” 一条鞭子猝然甩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一阵刺痛瞬间浮上肌体。
青羽忍不住闷哼一声,低头去看,另一只胳膊上也见了血。
她生生忍了下来。
“启禀大人,”拳头在袖中握紧,她道,“我叫……阿菱。”
“你会功夫?”
“略懂一点拳脚……”顿了一下,她又补充,“我小时候体弱,父母便让我学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
令狐渊在心中说一句,青羽便在口中重复一句。
那人冷哼一声:“抓蛇的手法倒是熟练,可不像是略懂一点儿。”
“回大人,我爹开了家客栈,我从小在厨房帮忙杀鸡,杀蛇,所以,手便练熟了。”
“棘鹰,”另一个男子低声提醒,“时候不早了,仪司大人还等着,若打死了一个,咱们再上去哪儿去找?不好交待!”
棘鹰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他走近几步,自上而下俯视着青羽,又像是对着所有人警告道:“进了万蛊宗,最好安安分分的,休想耍花招!要不然,定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甩袖子,一边走一边对身后随行的弟子吩咐:“给他们撒上驱虫粉。”
只见一股五颜六色的呛鼻粉末随着一个弟子的动作扬了起来。
随即落在袖子上、鞋履上、以及头发上,却神奇地未留下任何颜色。
果然,那些虫蛇顿时退散,再不敢近身。
整个万蛊宗的弟子甚众,遍布了整座不姜山。
从山脚到山腰,再从山腰到山巅,随着高度的攀升,弟子在宗门中的地位也愈来愈高。
今日来的这二十个男女是为宗主即位和大婚仪式预备的,当然不能含糊,所以他们一来,便被直接带到了山腰处。
这里有座木制的大门,大门厚寸许,长约三丈,两侧对开。门匾上写着“万蛊宗”三字。
看来直到这里,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万蛊宗宗门。
门匾两侧有两个飞立着的蛇形雕塑,相对而望。大门两侧,分别放置一个巨大的火炬台,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
万蛊宗的大仪司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她执掌宗门内务,从宗主、宗主夫人以及各长老的衣食起居,宗门内侍女侍从仆人等的教习事宜,以及祭典等重大仪式的筹备皆由她统辖。
她头发半白,用一根乌木簪子绾在脑后,眼睛黑而亮,却掩不住眼尾的沧桑。两只耳上坠着绿松石耳环,随着步子迈动,却不怎么摇晃。
仪司抬眼一扫,而后开口对旁边一男一女两个教习道:“带下去检查检查。”
青羽和其他九个姑娘被那个女教习带到了一间空屋里。屋子昏暗,只在墙壁最高处开了一个小窗,日光不怎么能透进来。
“所有人,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了!”女教习大声命令。
十个姑娘面面相觑,那教习又厉喝一声,手中长鞭随声一扬,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
大家再不敢迟疑,纷纷褪去身上麻衣,赤身裸体地立着。
“散发!”女教习又道。
姑娘们白着脸,忙不迭取下头上束发的带子和簪子。
女教习向外唤了一声,又进来两名女子。
“阿朵,查看一下衣服;阿柔,检查一下头发。”
“是!”
不消片刻,阿朵行至女教习面前,微弓着身子道:“教习,衣服没什么问题。”
“拿出去,统统烧了!”
“是,属下遵命。”
阿柔走了过来,低着头道:“教习,发间也未藏异物!”说着将手上的发带和簪子举过头顶,“请教习过目。”
大都是些普通的木簪,除了一只白玉簪看着成色还过得去。
不过,既然这些人未藏什么利器,女教习也就放心了。
她将那只白玉簪往袖口一放,而后给那个叫阿柔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阿柔了然,将发簪和发带还给了这些姑娘。
等到拿回青木簪,青羽才放下心来,这是及笄之时师父送给她的礼物,里面暗含机括,她的桃木剑和拂尘,都放在里面。
令狐渊确实料事如神,青羽心里暗暗赞了他一句。
等出了屋子,令狐渊和那群男子已经离开了。
这次,大仪司从前到后,将每个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番。
行到青羽面前,她盯着青羽的眉眼瞧了很久,但看到蜡黄的脸色,终是摇了摇头:“可惜了。”
“大人,”那教习走过来,低声道,“这姑娘就这肤色是个缺点,不知为何脸色这般黄,但身上却是极白净的。”
“噢?”仪司本已去瞧青羽身后的姑娘,听得这话,她回转身来,眼神一冷,“把手伸出来。”
青羽依言,将掌心摊开。
掌心白皙,不过,手中有茧。
仪司双眼眯起,青羽心头一紧,知她起了疑心。
“带下去净面,用卸容散。”
“是,大人!”教习立即应声,取了卸荣散溶于水中。
青羽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刚进来,就要被发现了?
万幸,任那女教习反复擦洗青羽面颊,她的脸色仍是那般蜡黄蜡黄的。
仪司的疑虑稍减。
“你们,都擅长做些什么?”她忽而出声问道。
“回大人,我会女工。”
“我会做菜。”
“我也会女工。”
“我会跳舞。”
“我会抚琴。”
“我会……”
什么女工、抚琴,青羽她都不会,做菜,也只会极简单的。她最擅长的,便是舞刀弄枪,诛魔降妖。
这些,当然不能说。这仪司已起了疑心,该如何打消她的疑虑?
“你会什么?”仪司已踱步至青羽面前。
青羽略思索了一瞬,答道:“大人,我会做些体力活。”
“体力活?”仪司失笑,“你倒跟其他中土女子很不一样。”
“我娘死得早,我和爹相依为命,寻常女子会做的,我大都不会,但一些粗活重活,我是从小做惯了的。”青羽说的一半真一半假,阿菱确实幼年丧母,但其父却舍不得这个宝贝女儿做粗活重活。
“怪不得手心有茧。”仪司心道,这下疑云散了大半。
她未再多想,转而一边指一边向那个教习吩咐,“这两个,带去清音阁;她们两个,去织霞居;这三个,去云鬓坊;剩下三个,去膳灵坊。”
青羽被分到了膳灵坊,也就是厨舍。
蛮荒之地,竟都起了些颇文雅的中土之名,透着怪异。不过她很满意被分到这里。
膳灵坊分为前坊、中坊和后坊,前坊五间屋子,中坊十间屋子,后坊十五间屋子,共三十间屋子,负责万蛊宗上万人的饮食。
前坊房间最大,专门供宗主及宗主夫人日常的膳食;中坊次之,主要供应各位长老、仪司以及护法等在宗门中有职位之人的膳食;而后坊,则是供应普通弟子以及下人饭食的所在。
这里庖厨、伙夫以及杂役下人极众,加上往来此处取食的侍女侍从,人多口杂,是打听消息最好不过的去处。
青羽和阿芳,以及另一个十七岁的姑娘阿月被分到了前坊,以便之后伺候宗主夫人的饮食。不过青羽被分去了菜肴处,阿芳是点心,阿月是汤品,故而三人并未在一间屋子做事。
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屋外是连绵不绝的虫鸣声。青羽躺在二十几个姑娘挤在一起的大通铺上,她在心中轻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我在清音阁。”令狐渊很快回答,“这里的丝竹管弦,全都是中土之风。”
“连这些名字,也都是中土的,这万蛊宗着实古怪!”青羽沉默了一瞬,又道,“若有关于血赤虫的消息,你可要及时告诉我!”
“当然。万事小心。”
“你也是。”
两人一时无话,任月光随着黑夜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