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降妖录》春熹月

87、毗罗圣女

　　三人回到膳灵坊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人。

　　桑木朝青羽和阿水使了个眼色，三人悄无声息地溜进院子，一齐跪在了角落里，敛眉顺目。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已告诉二人：毗罗圣女近来新受宠的男侍昨日凌晨突然毒发身亡，疑与昨日的晚食有关，她今日一大早便气势汹汹地带了亲卫来到膳灵坊，势要查出下毒之人。

　　毗罗圣女是阿古烈之女、阿煞罗之妹，性情乖张，手段毒辣，尤好俊俏男子，可是她的情意稍纵即逝，那些男子一旦失宠，便都没有好下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被扔进虫窟去炼蛊的。

　　她今日着一件紧贴着身子的绯色雾绡云纹裙，衬出玲珑有致的体态。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金环束着，狭长的眼眸妖媚勾人，映着挺翘的鼻子和饱满的红唇。

　　她的耳上亦戴了金环，在日光之下闪闪发亮。左肩之上，正立着一条吐着信子的绿色小蛇。

　　“圣女，一百二十九人，我数过了，都到了。”亲卫垂首禀报。

　　毗罗圣女点点头：“去把门关上，找到凶手之前，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是，圣女！”

　　“呼啦”一声，大门自内向外关上。

　　十几个肌肉贲张的黑衣弟子齐刷刷站立，将众人包围其中。

　　院子里鸦雀无声。

　　一直未曾说话的膳灵坊坊主阿蛮此时开了口，他姿态恭敬，但语气却不卑不亢：“不知圣女言说男侍之死是膳灵坊之故，可有何线索？”

　　“线索当然有，只是若揪出了凶手，坊主当如何处置？”

　　“我自认膳灵坊管理严明，并无下毒可能。自坊中到圣女住处，路途遥远，所经之人众多，皆有可能做手脚，不妨我们各自先查，若真是我手下之人所做，我一定严惩不殆。不过，现在该早食了，若是误了时辰，宗主那儿，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毗罗冷笑一声，朱唇旋即勾起：“坊主，你知道我的手段，今日找出凶手之后，还望你不要护短才是。宗主那儿，我院内已有人送了早膳。我和宗主十多年的情分，孰近孰远，坊主难道不知道？”

　　阿蛮哑口无言，毗罗说得没错。她曾与宗主出双入对，蜜里调油，虽她生性浪荡，宗主似乎浑不在意，对她体贴备至，所以宗门中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二人一定会成婚，却不知为什么半路杀出个新宗主夫人，可是要分远近，他自己确实不如毗罗圣女。

　　院中瞬间鸦雀无声，一阵风过，吹得角门外的一棵老槐树沙沙作响。

　　忽而，“嘶嘶”声响起，只见毗罗圣女肩上的小蛇窜出丈高，在空中一闪，而后落在早间还沾着晨露的青石地面上。

　　院中众人噤若寒蝉。这小蛇通身翠绿，人称“翡翠穿肠”，剧毒无比。这里不少人，都见过中毒之人的惨烈死状，无不是全身发黑，肝肠皆断。

　　空气中有种滑凉而粘腻的腥气，小蛇在院中快速游弋，终于，它来到了阿水面前，伸出寸长的信子。

　　青羽微微侧目，见阿水正抑制不住地颤抖，脸上豆大的汗珠霎时滚落下来。

　　毗罗圣女双眼微眯，正要发作，却见自己的宝物突然一转头，在旁边另一个女子的身边来回逡巡，最后竟然盘踞于女子身前，十分温顺。

　　“抬起头来！”毗罗厉声喝道。

　　青羽正奇怪绿如翡翠的小蛇为何停于自己面前，却也直觉自己可能要惹上麻烦，直到这一声尖细狠厉的声音响起，她只得依言将头抬起。

　　毗罗心中诧异非常，“翡翠”面对他人从未如此温顺，今日到底为何？

　　不过——这奴仆的服饰是三娘坊中之人，正合她意。

　　“三娘，”毗罗冷笑了一声，“我们有何仇怨？你为何要纵容手下杀我的人？”

　　三娘状似无意地瞥了青羽一眼，而后恭敬回道：“圣女，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翡翠嗅觉灵敏，可问得下毒之人的气味，正与昨日我门下惨死弟子饭食中的气味一致，事到如今，你还说是我冤枉了你的人？”

　　“属下并非此意，只不过，翡翠虽能辩味，但膳食自膳灵坊送往圣女院中，经手之人众多，若单凭气味来断定，未免……有失周全。不如让属下来查明真凶，若真是我手下之人，我定不会包庇。但是万一让有心之人逃脱，威胁到宗主即位和大婚，那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毗罗漫不经心地浮起一丝笑意，身姿窈窕如柳地行至三娘面前，凑近她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三娘脸色骤变，她的视线在阿水和青羽之间急速扫过，最后终是不发一语。

　　“带走！”柔媚中夹杂着阴冷的声音混入闷热而潮湿的空气中，惊起七八只飞鸟。

　　等到众人再抬眼时，这一行不速之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个新来的侍女活不成了。”众人无不心道。

　　穿越灰白色的迷雾，潮湿翠绿的树林显露了出来，几株巨大的华盖树参天而起，将深褐色的竹楼围绕其中。

　　竹楼上黑纱飘荡，满坠铃铛，却轻悄悄的，无一丝声响。

　　青羽垂首静立，眼观鼻，鼻观心。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一时想不明白缘由。自进入万蛊宗以来，她低调非常，万事不出头，但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时与毗罗产生冲突，解蛊的方法还未寻得，如何离开万蛊宗也不得而知，此地凶险，她只能见机行事。

　　可是在毗罗看来，这个新来的侍女不见丝毫惧色，冷静得出奇，实在非常可疑。

　　一行人转眼跃上竹楼，进了一间极为气派的厅堂内，阵阵异香飘来，萦绕在鼻端。

　　火光跃动，将此刻已然横躺于榻上的毗罗圣女照得忽明忽暗。

　　“押上来！”她微启檀口，命令道。

　　“是，圣女！”

　　几个弟子挟了青羽，迫她跪于毗罗面前。

　　毗罗伸出手掌，将昨日新染的蔻丹细细瞧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圣女，奴婢名叫阿菱。”

　　“你在膳灵坊当差多久了？”

　　“十日有余。”

　　“哦？本座怎么从未见过你？”

　　“奴婢是新来的侍女，自是无缘见到圣女。”

　　毗罗轻笑一声，转过头来望着她：“原来如此，新来的，也不怪你跟错了主子。在这万蛊宗内，跟错了人，便等于将身家性命悬在了刀刃上，替别人挡了灾祸。本座最看不惯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顿了一下，语气中的威严稍减，“不过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只要你供出指使你下毒之人，本座不仅不怪你，还要奖赏你。”说罢，她使了使眼色，旁边一个侍女会意，转身进了堂后。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那侍女端出一个银盘，上面放置了一件用银线绣了铃兰的黑衣，还有一只白色的瓷瓶。

　　“你可知以往山下来的弟子都是什么下场？”毗罗眼神一眯，直直盯视住青羽，“这十年来，从山外来的是侍从和侍女数千之众，活下来的不超过百人，他们的血肉，便是蛊虫的养料，至于他们的骨头——”她拿出怀中的笛子，面上浮起一丝讥诮，“便成了人人手中的这把尸骨笛。”

　　青羽低着头，拳头在袖中不自觉捏紧。

　　“但是——若你穿上这件衣服，服过神药，自此之后便是我门下弟子，不用担心步那些贱民的后尘，还可享受宗门内的无上荣耀。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只要你今日说出——指使你下毒之人是谁？”

　　见青羽没有言语，毗罗循循善诱：“说，是不是刘三娘指使的你？”

　　“奴婢从未下毒。”青羽沉声道。

　　毗罗微扬的唇角一下子抿了起来，柔媚细长的眼中杀意顿现。她的指尖倏尔漾出一股黑色雾气，围绕着那条绿色小蛇。

　　本来缠绕在她腕间宛如翡翠玉镯的小蛇瞬间暴起，双目圆睁，一跃奔向青羽而来。

　　它直冲到青羽眉心，却忽而停了下来，又温顺地匍匐在青羽面前。

　　毗罗面色遽变，她直起身子，三两步行至青羽面前，抓起她的手腕。

　　奇怪，并无内力！

　　她狐疑地盯了青羽一瞬，继而冷笑道：“来人，将她带去噬魂渊，我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