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降妖录》春熹月

88、噬魂之渊

　　堂后的回廊宛如迷宫，蜿蜒曲折地向后方延伸，好似一条盘踞在山间的巨蟒，隐入周围阴暗的密林中。

　　青羽被两名弟子押送，双手用绳索绑缚在背后，眼被黑布蒙着。她敛息凝神，心中一边数着步数一边记方位，却因方向变换实在太快，不一会儿便全乱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眼上的黑布被扯了下来。

　　火光猛然窜入眸中，映得四周一片昏黄。她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狭小如笼舍的屋子。

　　这屋子隐在偏僻的角落里，前方有一株茂密的榆树，将入口几乎挡了个严实。

　　枝叶在火光的跃动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屋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身后的弟子走到右侧墙壁处，将墙体内嵌着的一座青色的博山炉轻轻一扭，只见地上的石板瞬间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收缩，现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洞来。

　　青羽瞥了一眼——浓如墨的黑，望不到底。

　　那两个弟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缓缓地伸出手。

　　“不用，我自己来。”青羽立即说道，然后一纵身跳了下去。

　　所谓的噬魂渊并没有多深，青羽很快就落到了实处，她挣脱绳索，活动了下手腕，闷胀感夹杂着微微的刺痛。

　　青色的灵力从指尖氤氲而出，缭绕着被毗罗捏得红肿青紫的肌肤。不一会儿，腕上，淤痕渐消，直到完好如初。

　　“你在哪里？”令狐渊的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

　　“我——”青羽正要回答，却被突如其来的亮光闪到了眼，她环顾四周，见灰黑色的宛如穹顶一般的墙壁上忽而亮起一盏盏燃着红色火焰的油灯来。

　　那墙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圆形孔洞。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我遇上麻烦了，待会儿向你解释！”她快速说完，从腰中抽出桃木剑，转而神情戒备地环顾四周。

　　几乎是片刻之间，孔洞中就接连不断地爬出一只只拇指大小的虫子——背部是黑亮的硬壳，附着条条整齐的红白纹路，两只触角足有三寸长短，一双眼外凸而鲜红。

　　不消片刻，这种黑色的虫子便占据了整座石壁，从高至低宛如一条黑色的河流涌动着流向地面。

　　一股浓重的尸臭之气弥漫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青羽几欲作呕，正欲施展法力，却见这些虫子突然发了邪一般，在她周围整齐有素地停了下来，一齐仰视着她。

　　青羽正自疑惑，虫子却又原地旋转，显然十分兴奋，最后更是以触角点地，简直像是——在向她跪拜一样。

　　这成千上万的黑色虫子这一番动作下来，四周的尸臭味更重了，她不由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挥了挥充斥于面前的味道。

　　奇怪的是，这些虫子看到她的动作后，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转瞬间退回了孔洞里，留下青羽一头雾水。

　　过了盏茶功夫，她见四周再无动静，便将桃木剑插入剑鞘，索性坐了下来，试探道：“令狐渊？”

　　“我在。”熟悉的声音立即响起。

　　“我在毗罗圣女这里。我被她抓来的事，你可知晓？”

　　“万蛊宗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少和邑新来的侍女毒杀了毗罗圣女的男宠，我怎会不知？”

　　“奇怪，这事怎么偏偏落在了我的头上？”青羽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刘三娘手底下的人。”

　　“你的意思是——”青羽指节轻叩着剑鞘，“毗罗是冲着刘三娘来的？”

　　“不错。”

　　“她二人有何龃龉？”

　　“刘三娘是万蛊宗新任宗主的心腹，你可知晓？”

　　“这我自然知道。”青羽点了点头，但眼底疑惑更甚，“可是我听毗罗之言，似乎她和那新宗主交情甚笃，那为何又与他手下的人剑拔弩张？”

　　“那自然都是表象，你可知这万蛊宗的下任宗主是谁？”

　　“谁？”

　　“鬼面书生。”

　　“是他！？”青羽惊了一瞬，“他不是伤得比阿古烈还要重？阿古烈都死了，他竟活着！”

　　令狐渊面露讥讽之色，说道：“阿古烈到底是怎么死的，可不好说。这万蛊宗上上下下，并不尽信阿古烈是因伤而死，阿煞罗在阿古烈生前可是对接任一事势在必得，如今宗主之位却落入他人之手，他岂会甘心？”

　　“我今日倒碰见了此人，他似乎刚见完大祭司。”

　　“这便对了，大祭司是阿古烈的人，阿煞罗势必想要得到他的支持，毗罗当然也站在阿煞罗这一边。万蛊宗内暗流汹涌，依我看，宗主即位大典之日，免不了一场厮杀，我们需得在那日前找到解蛊的方法，而后趁乱离开。”

　　“你说的对，大祭司那里应当有解蛊之法，我们需得想办法混进去。”

　　“你现下处境如何？”令狐渊又问。

　　“我暂时无事，他们将我带到了一个叫噬魂渊的地方，这里成千上万只虫子，可是它们见到我竟然又缩回到洞中了，不知为何？”

　　“你忘了我们体内有血赤虫？血赤虫可是万蛊之王。”

　　“原来如此。”青羽恍然，“怪不得自我进山以来，那些虫蛇都不曾近身。”随即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是现下毗罗将这毒杀之罪栽赃在我的身上，我该如何脱身？仅仅是出去不难，可是要如何做到不让人怀疑我的法力和身份？”

　　“你多加小心，我会来救你。”令狐渊斩钉截铁道。

　　“如何救？”青羽追问。

　　令狐渊沉默了一瞬，终于开口：“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可是——” 青羽话未说完，便听到头顶有声音传来。

　　“有人来了！”青羽低声道，而后立即噤声，身形一掠隐于光线昏暗的石室一隅。

　　机关缓缓打开，一名身着黑衣的弟子率先跃下，紧随其后的另一人有些眼熟。

　　两人落地后，背对着青羽。

　　阿煞罗手中拿出一个紫色的盒子。一股黑色雾气从指尖缭绕而起，他心神激荡，暗道:妹妹的这个噬魂渊，已经吞噬了九百九十九个活人，今日拿到蛊王，自己必定有如神助，到时候，看那个不男不女的杂种如何神气？这宗主之位，一定是他阿煞罗的！

　　引蛊之法已施，却毫无动静，阿煞罗心中起疑，忽而察觉有异，他猝然转身，看到了藏在灯影中的女子。

　　随行弟子亦往后一转。一见青羽，他顿时大惊失色，脱口道：“你……你怎么……？”

　　寻常人等，在这噬魂渊中，过不了半个时辰，便会尸骨全无，可这个新来的侍女，竟然毫发无损！

　　阿煞罗阴沉着脸，缓步往前行去。

　　“是你。”他记起来了，这是今晨天沁泉边的那个女子。此刻她正立在角落的阴影里，昏黄的灯光柔和了蜡黄的面容，唯一双眼映着灯火闪闪发亮。

　　他眯着眼，视线顺着那截细腰往下滑，想象那粗布衣服下是怎么一具玲珑曼妙的身姿。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阿煞罗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青羽见他眼神淫邪，形容猥琐，心中怒火骤起，指尖暗暗聚集灵力。

　　虽心中犹如百虫挠抓，但阿煞罗也心中起疑——妹妹的这个噬魂渊霸道至极，这女子为何安然无恙？难道是，她在天沁泉偷食了什么神药？

　　还是说？她是哪里来的奸细？

　　可那又怎么样？阿煞罗眼底闪过一丝狂傲。在这万蛊宗内，除了大祭司，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杂种，还有谁是他的对手？现下这一个区区的侍女，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阿煞罗止了脚步，声音陡然一沉：“过来。”

　　青羽没有动作。

　　阿煞罗脸色一暗，眸中露出阴鸷之色，转头厉声道：“去，将她给我押过来！让我仔细瞧瞧，她长的什么样子？”

　　“是，少主。”那弟子躬身领命。他虽在毗罗手底下办事，但阿煞罗的行径，整个宗门都知晓，他一旦说要仔细瞧瞧，那其中的深意便是——要他们这些弟子，将他看上的女子，剥得干干净净，带到他面前，以供他狎玩取乐。

　　他大跨步来到青羽面前，低声道：“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青羽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这弟子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女子才来不久，不懂这里的规矩，他自己亦是山外来的，因为一副好相貌，逃过一死，却成了毗罗的禁脔。这个女子的下场，或许便跟他自己一样。

　　他凑近了低声解释。

　　青羽听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向头顶，双目怒而圆睁。

　　她立刻后退一步，脸上浮起厌恶之色。

　　“既然姑娘执意这样，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罢，黑衣弟子探手向青羽肩上抓来。青羽迅速闪身躲开。

　　忽听簌簌声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那些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虫子一瞬间全从孔洞中涌了出来，奔向那个黑衣弟子。

　　那弟子惊呼一声，来不及闪避，便被那些虫子啃食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具白骨铿然倒地。

　　阿煞罗骇然变色，眼看着那些虫子转了方向朝他聚集了过来，再顾不得令他心痒难耐的女子，转瞬间便逃出了噬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