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退线》谈景

37、喂猫

　　然而，Werner的应对更是高明，他先是表示充分理解，随即提出：“那么，可否麻烦你现在打电话征求一下靳影的意见？如果他同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叙白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无法拒绝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

　　他第一次如此不希望靳影接电话。

　　电话拨通，响了好几声，就在他以为能侥幸躲过时，那边接了起来。

　　Werner适时提示：“请告诉靳影，我是Werner，谢谢。”

　　沈叙白只好硬着头皮，对着话筒说：“喂，靳影？Werner先生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你愿意给他吗？”

　　他屏住呼吸，心里暗暗祈祷靳影拒绝，可又感觉概率为零。

　　电话那头的靳影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干脆地回答：“啊？可以啊。”

　　这个答案让沈叙白心里一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为了扳回一城，或者说，是为了在Werner面前营造一种我们关系非同一般的感觉。

　　他立刻提高音量，语气也变得异常熟稔和亲密，故意说给旁边的Werner听：“你已经到我公寓楼下了吗？再稍微等我一下，我这边马上结束。”

　　靳影被弄得有点懵，停顿了一下才老实回答：“没事，不着急。我刚在楼下看到一只流浪猫，现在准备去买点吃的喂它。”

　　沈叙白又故作自然地叮嘱了两句“别喂太久，晚上风凉”之类的话，才在一种复杂的心情中挂了电话。

　　他能感觉到Werner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Werner依旧保持风度翩翩，像看穿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叙白强撑着笑容，一字一顿地将靳影的电话号码报给Werner。

　　Werner低头拿着手机输号码，还不忘礼貌地说：“谢谢，沈工。”

　　沈叙白心里更气了，那股无名火烧得他快被气死了。

　　这个Werner，绝对是对靳影不怀好意！

　　挂了电话，靳影就已经提着已经做好的夜宵和那个精心包装的礼品袋，站在了沈叙白公寓楼下。

　　他来早了，怕迟到，结果反而多出一段空闲时间。

　　就在这时，靳影注意到不远处的灌木丛旁，有一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猫。

　　小猫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警惕。

　　靳影刚一靠近，它便弓起背，发出虚张声势的低吼，怯生生地向后退缩。

　　靳影看了看时间，离十一点还早。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那只受惊的小猫，而是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靳影仔细挑选，买了几根火腿肠，又拿了一瓶矿泉水。结账时，他犹豫了一下，向店员额外要了两个干净的纸碗。

　　回到楼下，靳影撕开火腿肠外衣，仔细掰成小块，放进一个纸碗里。

　　然后拧开矿泉水，靳影往碗里倒水的时候，他想起了过去，心头微微一涩，带着一丝钝痛。

　　靳影想起了小橘，那些喂养它的细节深深刻在他心里。

　　他记得第一次意识到小橘很需要水的时候，是看它在费力地舔地上脏污的积水。

　　靳影当时就去买了一瓶水，可瓶子太高，小橘根本喝不到。

　　他又去买了个小碗泡面，扔掉里面的泡面料包，把水倒进去，小橘喝的很欢。

　　从那以后，靳影每次喂小橘的时候，都会带一碗水。

　　流浪猫吃东西可以捡垃圾桶里的，但水是很珍贵的，经常喝不上。

　　靳影弄好后，将两个碗并排放进了隐秘些的草丛里。这样猫吃东西就不怕被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也够它吃好久。

　　做这一切的过程中，猫一脸防备的盯着他，但看向食物的时候，还是因为饥饿而忍不住心动了。

　　靳影观察着它的样子，走远了些。

　　小猫依旧满脸戒备，但食物的诱惑终究战胜了恐惧。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子使劲嗅了嗅，又飞快地抬眼看了看远处的靳影，确认没有威胁后，才终于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几口就要警惕地抬头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沈叙白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暗处的靳影，扬声唤道：“靳影！”

　　靳影走过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片草丛，听到里面传来细微又急促的咀嚼声，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看什么呢？”沈叙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黑黢黢的灌木。

　　“没事。”靳影摇摇头，先迈步往前走了。

　　“东西我帮你拿吧。”沈叙白注意到靳影两只手都拎着东西。

　　靳影的脸上泛起两团不易察觉的红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礼品袋递了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一些：“这个……是我做的，送给你。”

　　沈叙白下意识接过袋子，目光落在那个浅蓝色的硬质礼盒上，愣了一下。

　　他之前隐隐担心，靳影准备的礼物会不会是给Werner的。此刻，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让他有点懵。

　　沈叙白脱口而出：“是用……那天我们捡的海玻璃做的吗？”

　　“嗯。”靳影点点头，看着他。

　　送……送我的？”沈叙白指着自己，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眼睛都睁大了些。

　　靳影被他这过于直接的反应弄得有点困惑，点了点头：“嗯。”

　　沈叙白刚才在楼上，看着Werner存下靳影的电话号码时，心里那股莫名的憋闷，此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礼物冲散了大半。

　　他像是确认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嘴角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却又极力想绷住，表情一时有些扭曲，最终化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

　　沈叙白提着袋子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脱口而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靳影看着他这不同寻常的激动样子，更加疑惑了，忍不住追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完全没有！”沈叙白的声音都提高了半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就是……太意外了！谢谢。”

　　“还有这个，夜宵。”靳影把另一个袋子也递给他。

　　靳影看他拿稳了，便说：“那你快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别！”沈叙白立刻出声阻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有点懊恼。

　　他才想起来这几天比较忙，所以家里都很乱。

　　但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邀请：“都到楼下了……要不，上去坐会儿？你还没来过我家。”沈叙白赶紧补充，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就是……这几天太忙，有点乱，你别嫌弃。”

　　靳影看着他有些窘迫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笑了笑，点头应道：“好啊。”

　　沈叙白提着礼品袋，轻轻摇晃能听见里面空灵清脆的响声。他领着靳影往公寓楼里走，心思却全系在手里的礼物上了。

　　手提着，分量没有很重，沈叙白一直在想里面是什么。

　　从袋里能看到一个浅蓝色长方形硬质纸盒。

　　究竟是什么？

　　打开家门，沈叙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身让靳影进来。

　　客厅确实有些凌乱，沙发上随意搭着几件衣服，茶几上散落着一些资料和零食包装袋。

　　“呃……最近太忙了，没顾上收拾。”沈叙白尴尬地解释着，感觉脸颊有点发烫，恨不得有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靳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像是在观察房子的格局，脸上看不出什么嫌弃的表情。

　　“你先吃饭吧，可能有点凉了，需要热一下吗？”他提醒道。

　　“对，有微波炉，我去热。”沈叙白如获大赦，赶紧提着夜宵钻进厨房。

　　加热后的饭菜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沈叙白将饭菜端到勉强清理出来的小餐桌上，招呼靳影一起，但靳影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

　　沈叙白便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只是一口，他的眼睛就微微亮了起来。

　　靳影做的菜是简单的家常菜式，但火候恰到好处，调味也精准，咸淡适中。

　　“好好吃啊。”沈叙白由衷地赞叹，一边吃一边和靳影闲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手艺这么好。”

　　“很早了，”靳影回答道：“大概六七年前吧，比学骑车还早点。”

　　“我的手艺不错吧？”靳影还记着沈叙白调侃他的话。

　　沈叙白想起之前自己还调侃他会不会做饭，忍不住笑了起来，再次肯定：“确实很好吃，我没夸张。”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靳影站起身：“你坐着吧，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收拾一下。”他说着就开始利落地收拾起茶几上的杂物。

　　“别别别！这怎么好意思！”沈叙白连忙放下筷子想要阻止，脸上写满了窘迫。让靳影帮他收拾屋子，这也太尴尬了。

　　靳影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业务水平，怕沈叙白不相信。

　　一边动作不停，一边语气肯定地说：“我干活很利索的，你放心。快吃，不然又要凉了。”

　　沈叙白拗不过他，只得坐回去，心思却没法再完全放在饭菜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靳影的身影。

　　只见靳影动作娴熟地将散乱的东西归类放好，垃圾归拢到垃圾桶，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扫完地，他又找到拖把，浸湿、拧干，开始拖地，角角落落都照顾到。

　　最后，他甚至将沈叙白吃完的碗筷收去厨房清洗了。

　　整个过程快而不乱，效率极高。

　　沈叙白看得有些呆住了。

　　这和他印象中的靳影，差距太大了。

　　他记忆里十八岁的靳影，连洗衣机都不会用，对一些常识也懵懵懂懂，住在昂贵却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房子里，被他暗暗归类为需要人照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