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26、倒霉

　　因为腿脚没好全的缘故，猫姐特意准了林中夏不用升旗和跑操的假直至她的伤彻底养好。

　　话一落她就成了全班艳羡的对象，林中夏收回自己乐得快要飞起的尾巴，拉开书包链就往外掏卷子题本掩饰自己即将上扬的嘴角。
　　没办法，她现在没有挑战自我的想法。

　　开完班会就是晚修，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猫姐带来了期中考试的准确时间，就定在十月末，成绩占期末排名的百分之二十。
　　不算多，但也占了五分之一，这个占比已经很可观了。
　　虽说考创新班难，大家嘴上说着考不上，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谁不是市里各所学校前十前几进来的，没有点傲气绝对不可能。
　　这晚的学习的氛围特别好，连课间的打闹也少了，大家浸在学习里，去为自己争取，用实打实的期中成绩作为第一块敲门砖。

　　上次那个躲起来的同学转学了，去了压力小一点的其它高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林中夏没什么感觉，只是人的选择不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什么好坏之分。
　　她低下头继续刷题，棘手的难题渐少，手已经不是阻碍了，她现在写的字和以前一样，又稳又漂亮。

　　时间哗啦啦地往前流，有的人在水里随着漂，有的人借着势往前滑。

　　除了回校那天晚上蒋随提了袋买好的零食到宿舍门口给她，这两周他俩几乎一个面都碰不上。
　　不是同一栋楼，她不需要升旗跑操，没有好题交换，学校也没什么集体活动，两人在学校就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连走在路上能碰见的机会都少。

　　再一次听见他的名字，还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除了恍惚就是恍惚。

　　可惜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林中夏有自己的计划，吃饭上课自修都很少搭伴，好就好在学习的进程稳定，坏就坏在没有和班里人培养感情。在别人看来，她更像是独来独往惯了，事实上，林中夏也不在乎，她分得清什么才是她现在最该做的事，她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这么做对不对。
　　这天中午，经期突然造访。刷着题的她摸包摸了个空，班里没人，抿了下唇脱下外套一绑就往宿舍楼走。
　　估摸着也没人会觉得老是掐着点回到宿舍的她会提前回来。也是，鞋没有换，校服外套在外边桶里，可以是任何人的。
　　厕所习惯性关上，不问不敲就不知道里边有没有人。

　　林中夏不知道该说他们大意好还是警惕好。警惕吧，人走到阳台才讲，说话还压低了声；大意吧，只看个鞋换没换，都不敲下厕所门问问有没有人。
　　万一她在呢？
　　可惜了，她就是在。

　　听着他们的对话，林中夏只觉得好笑。人们需要一点八卦谈资来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些敏感的议题更是破冰利器和社交润滑剂，可惜对象是她，说的话颠三倒四，尽是些满足人们八卦幻想的假东西。

　　“咔嗒”厕所门开，他们说在最兴头的时候林中夏淡定地对上了站在洗衣机旁的一群人。
　　他们压根没想过她在，话猛地一止，脸上除了错愕就是尴尬和难为情。

　　林中夏挑了挑眉，绕过他们在洗手台细致地洗手。打好泡沫，揉搓每一根手指和指缝，搓搓手背和腕子，背着手一推水龙头帽，水哗一下冲刷带走泡沫。
　　水声给场上气氛加了点怪异的平静。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要涂祛疤的药膏，今年肯定能消。
　　“我怎么不知道我干过这种事？”林中夏抬眼垂直甩了甩水，不让水珠溅到别人身上，说出了今天撞破的第一句话。

　　人转过来的时候没有被造谣的愤怒，一脸平静，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就只是问个问题这么简单。
　　她长得精致，平时和谁说话都带着很温柔的笑，说笑打闹时也能嘻哈两句，总能削弱人们对她的警惕，产生一种很好说话的感觉。如今眉眼乍一下冷下来，攻击性就这么赤裸裸完全暴露，大眼和凶出现在一起并不违和，锐利得像只豹子，澄澈的眼珠子好像在说“游戏到此结束”。

　　聚众的主人公哽了下脖子，可能是一时不知道是该冲她解释好还是继续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好。
　　但貌似无论怎么做都是无解一样，林中夏就这么站着欣赏了下她的煎熬。
　　她不是善人，做不到对造谣自己人继续和颜悦色，吃亏的是她，不是她王宜奂，如果她没听到呢？她会怎么样？

　　林中夏不会去想这个后果，无非就是她说话的时候他们假假地表面附和然后背地里继续嚼舌根罢了。跟一群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人相处也蛮累的，维持这种负面的社交关系没必要。

　　这时有个舍友出声说，“我们不知道她要讲这个，你别生气。”
　　事件的始作俑者噎了噎，可能是要哭了？可这关她什么事？又不是谁哭谁有理。

　　“哦，对，我确实和蒋随很熟。不用大概了。”林中夏打开门，室内的冷风灌出来，消了点暑热。“我会转告他的，不用谢。当然，如果他认识你的话。”

　　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外边的乱，那口锅随便她补，会相信她的说明人也不咋滴。
　　蒋随也是惨，莫明其妙被拉出来成了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林中夏同情了下，虽然在话题里他是正向的她是负面的，那又如何？真真假假真真的。
　　王宜奂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听起来只是在享受那种独特的一份而已。
　　真是莫明其妙。

　　外边的人已经哭开了，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故意的一样。
　　声音一哽，什么也没有，继续哭了起来。
　　林中夏头一回觉得哭能那么难听。可能是小腹闷痛的原因，她人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早知道就借此机会大杀四方好了。林中夏抱了套新的校服，左脚踩右脚跟把鞋换下，门把手一拧又进了外面浴室。洗个澡冷静一下，热水伴着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绝于耳，不多时，哭声远了，人应该是进去了，林中夏只觉得耳根清净。
　　回想了下自己，哭的时候没声音，多好，起码不烦人，哭之前嚎一下告诉身边人你要哭了不就行了吗？
　　当然了，这得看情况，没有值得你嚎的人的时候就别嚎，不然跟头熊一样多尴尬。

　　热水浇在身上缓了不少黏腻感，整个人都清爽了，思绪吐槽又多又杂，洗到最后，林中夏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吐槽了什么，水一关，头脑也跟着清晰了。
　　她想到了，那道物理题就该那么解。
　　收拾好之后林中夏爬回床捏起支笔就起草公式，题目就跟刻在脑子里了一样，空白纸上一行又一行的解题过程指向最终的那个解。
　　不多时，写完解得之后她习惯性在句末点上个点，困扰消除，她是对的。

　　阿姨查完房就走了。
　　林中夏在睡梦中把手揣回被子里，人无意识卷了卷，直至把脸也陷进软和里去，脖子被包裹，露出半张恬静的脸……
　　外边的太阳被宿舍的双层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能在徐徐的空调声里盖着薄被睡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江阳靠海，十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秒还艳阳高照，后一秒整个天就能瞬间黑成了一个锅底，沉甸甸的，半点商量都没有。乌云浓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压压的一片，仿佛只要加上最后一点重量就能顷刻倾覆。

　　雨始终要下不下，已经持续了三四天，经常放点湿汽吊一吊人们，给一种大雨瓢泼的错误信号又跑开，但大家都无心顾及这个，一是正在进行中的第一次摸底大考，二是这样的天在十月实在算不得稀奇，只是心境与周边环境相映衬，白白添了到喘不上气的烦闷而已。

　　高一的学生还没有选科，九门科目从语文开始，先考完经典三大巨头，再是历史物理，小科放最后一天。

　　现在是最后一场考试，外面欺近地面的云终究是承受不住重量，雨哗一下就从天上直直砸了下来，不同于初夏的细细密密，秋天的雨是聒噪的，覆耳就是雨水趁着风势斜打在窗玻璃的噼啪声，发疯了般在外边狂舞。

　　“考试结束时间已到，请考生立即停止答题。”
　　熟悉的广播女声一响，监考老师动作敏捷地从一号开始按顺序往下收卷，林中夏坐得比较后，活动了下绷直的手指，她前桌答题卡被收走前还在奋笔疾书，被老师提醒后只能讪讪地收笔，毕竟只是期中考试，倒也没有严格到你拖了几秒就要取消成绩的地步。

　　考完就放假，这么大的雨，外面都不知道能乱成什么样。林中夏把视线从外边的雨幕里收回，收拾好笔袋等着监考老师清点完答题卡宣布离场。
　　这个班的广播好像有点旧了，电流的呲溜声卡了几下就响起了级长的安全提示，叮嘱大家不要挤，回家注意安全之类的。
　　可眼下这个时候根本就没人听，等老师宣布离场，班里咣咣一阵椅子的拖拉声，不多时，走廊上就挤满了着急回家的人。

　　一中实行的是走班考试，把三十几个班的学生进行系统抽签分开考，创新班教学进度快，自己出一套试题，就没有加入这批大军。
　　这个时候的教学区最为热闹，走廊、楼道、连廊挤着清一色的校服，外边的雨早已换了一个风向，噼噼啪啪往走廊里打，一阵雨潮来，人又往里挤了挤。

　　现下除了挤就是潮，林中夏后悔了，她现在不仅没找到自己的伞，还被人挤人踩了一脚，湿漉漉一个鞋印，看得她眼皮子一突又一突。不过很快她又低不下头了，人潮汹汹往楼道里涌着，她怀疑她现在就算缩起脚也不会掉下去，但她没敢实践，毕竟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指向的结果除了出事故就是出事故。

　　随着人潮拐进楼道，她被挤在比较中间的位置，没有墙或者扶手可以支撑也看不清脚底下，生怕自己不小心踩空绊倒别人或者被周边的人不小心铲倒。于是林中夏人就这么提着一路的狗胆战战兢兢往下走。
　　事实上，每下一楼都不断有人从走廊汇入，加上下雨和着急归家的原因，场面是林中夏前两天都没有见识过的。

　　这时她才悠悠转想起卡卡的广播里叮嘱的零星几段字，“别挤”“同志们”“假期快乐”，大概是想说“同志们别挤，安全第一，预祝大家假期快乐”吧，别挤倒是有先见之明，看来也是一中的传统。

　　手里攥着的笔袋和试卷松了松，林中夏盯着一堆乌黑黑人头渐渐失神的眼猛然惊了一下，手一抖重新抓紧。

　　此时一股脑往楼下挤的人下到二楼就分了两波，一波自由派直接拐进了连廊顶着大雨穿越楼栋，呜呜哇哇地闯过去，冒险似的，一波保守派老老实实再下一层走下边勉强还能避一下雨的地方。

　　很明显保守派居多，林中夏站在里边往连廊看了眼，蠢蠢欲动的脚最终还是被理智拉了回来。淋雨固然爽快，但肯定少不了顾女士的一顿叨叨，要是淋湿了，还极有可能冷两个小时才能回家换，想想就觉得不值当。林中夏想到那场景就飞快地蹙了下眉，趁机往楼梯扶手方向靠了靠，总算是不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