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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掀盖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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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摸着路回到二号楼的时候,人就更少了,一路畅通无阻上楼回班、收拾书包、沿着原路返回、站到蒋随教室后门边上。
一切都是这么得顺利和自然,林中夏单手捏上书包肩带提溜了下,稍稍弯着腰低头瞥了眼翘得不太明显的鞋面,本来这鞋不仔细看就只会觉得是皮面的,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个黑印结结实实烙在上边,擦都擦不掉。
林中夏叹出口气直起身,蒋随班里讲台上还站着老师,估摸着还在讲些什么注意事项。
外边的雨依旧下得很大,斜斜地打进走廊,想退远点的林中夏怎么挪都不对,碾了碾脚后跟又挨近了点门边。
“我为什么要在这?”林中夏脑子里突地电光一闪,还没等她细想,书包挨着的后门猛一下被人从里边拉开。
原本就是紧贴着,这下失去支撑力人立马就左脚右脚开始胡乱地踏来保持平衡,可惜踉跄地往后倒已是趋势,那个开门的哥们估计也没想到有人在门口,林中夏眼尾一瞥就看着他应激似的闪了出去。
一句“同学麻烦拉我一下”还没出口屁股就已经落地了。
闷闷的痛,不怎么疼,膝盖一收腿一缩,林中夏麻溜地把脸埋进屈起的腿里,还不忘抬起手挡住暴露在外边的侧脸,连耳朵一齐遮住。
林中夏心已死。
社死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很慢,貌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位急匆匆出门的同志拍了拍她,语气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点被碰瓷的不可思议,“同学你还好不?”
“我没事。”林中夏此时头脑风暴着如何才能悄无声息地溜出这间教室,在没有人看见她的脸的情况下。
“抱歉哈,没注意到有人。”声音更近了,林中夏摇了摇头,埋得更深了。
“同学,要不你拖我一把,出门就行。”
“啊?”
“啊什么庞建平?”讲台的老师走了下来,这下周围的视线一下子都全聚焦在了后边,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了教室后头缩成一团的人。
教室里的书多,前排的人看不真切,依稀一个陌生的人影。
“……”
“同学你咋样?外面的雨也是,下这么大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回不回家了?”老师转头往班里一句,“你们收拾东西回去吧,注意安全哈。”
终究是放假的雀跃盖过了那点子看热闹的心思,班里稀稀拉拉一阵整理卷子的声音,有人拉书包链,有人推椅子,一时之间,摔进教室里时的安静被倏然打破,然后很有默契地走前门出。
“那人很眼……欸,干嘛去老蒋?”李昂翻回头敲了敲蒋随的桌面,咣一下身高腿长的蒋哥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后头去了。
林中夏只觉得兜头一下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懵懵地扯了下。
“没什么人了。”身边蹲下一个人,见她回应后拉起她的手臂轻轻一使劲,人就被轻柔扯了起来,“摔疼没有?”
校服里的脑袋甩了甩。
“老师,她人没事,您先回去吧。”
林中夏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点跟着附和了句,“老师我真没事,就是觉得社死而已。”
空气里沉默了下。
“没事就好哈,没关系的嘛,摔一跤不丢人的。”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摔太快了,没人看得清,没事的。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啊,下雨天哪都滑,很容易摔伤的。”
“欸,好。”林中夏点了点头。
现在周围被遮挡,视线只能落在眼底下的小半圈,那个同学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跟在老师后头出去了,这下只剩下了自己的鞋和蒋随的鞋,林中夏抿了下唇,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愚蠢至极的行为。
视线里的那双鞋转了转停在她正前方。
蒋随无视掉周围那些残存的好奇眼光,垂眼盯了几秒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后边因为是马尾的缘故撑起了点校服,显得她整个人憨了不少,这个时候她又开始觉得丢人了,闷着声音就是不说话。
脑袋动了动,像是破罐子摔碎似的捏起了校服的一角就要掀。
“还有人。”蒋随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思阻止了她,或许是对周围缭绕的八卦目光过于敏感,或许是他私心里不想她把他的校服掀开,无论哪一种,现在掀开对她这个面子顶天的人来说确实没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手指就顿了下。
“其实还不少。”
手指这下不动了,没一会又垂回身侧,无处安放一样又双手抄着抱在胸前。
“跟我来,晚点走。”
“哦。”
班里剩下的人眼里全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特别是李昂,人嘴巴都要合不上了,屈起的腿好像是要随时弹射出去,眼神疯狂示意,但示意的对象好像看都没看见他,长手隔着校服准确地抓住了某人的书包提手,半提半引地带着人往他座位来。
开口问是谁好像特别不礼貌,李昂转过身飞快在草稿纸上落下几个大字,“谁啊?”
“关你什么事?”
李昂半点没受到攻击,翻过身不一会又扯了张纸怼到他眼前。
“就是家里小妹。”把人安在椅子上的蒋随就站在走道上,隔绝了大部分班里人窥探的视线,瞥了眼激动的狗爬字淡淡地解释了句,不知道解释给谁听,指向性又很强。
周围的视线饱含遗憾收回去了,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家里人,可惜,实在可惜。难得见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主动多管闲事,那张冷脸站起来走下去还以为是要英雄救美,多新奇的场面。
班里人见热闹收场,书包一拎眼神一收就出去了,这下只剩了几个常驻嘉宾。
八卦是人之常情,但有时候克制住也是种礼貌。李昂撇了撇嘴翻了个轻飘飘的白眼,他哪来的小妹,该不会是表姐吧?
“表姐?”李昂不死心凑近叫了声,被蒋随用本书横插下来挡了回去。
“你凑什么近乎?”声音平静。
“我感觉像。”
“不是。”
“哦。”
“……”
李昂提着经典黑书包出门去了,开玩笑,再说话老蒋能刀了他。又姐姐又妹妹的,他把别人当瞎子就算了,他都见过她人了,不可能认错,感觉对,身形也像,虽然确实没看清脸。
坐着的人始终一言不发,手因为尴尬揪在一起,坐着一动不动,在外边她素来把自己形象维持得很好,这次意外险些让她破功。
平时她下课还得磨蹭一段时间收拾东西,等她下来的时候他提着包就能跟着走了,班里也不多人。可是今天她提前来了,他推迟走了。
一中的校服外套都是红白黑配,男生黑色为主色,女生红色为主色,周围明明都是现代化的建筑,莫明其妙就来了点古代掀盖头的感觉。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坐着的人也渐渐没了耐心,又黑又闷,抬起脚踢了踢他的鞋。
书包已经收拾好了,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很大,短短一瞬又换了个方向直直打着玻璃,晕出一块又一块的雨花,一朵接着一朵,往往是一朵还没开完另一朵就急急地压了上去,然后承受不住引力顺着窗玻璃往下滑。
这面窗的窗帘大开着,外边白茫茫一片毫无遮挡,雨裹挟着香樟树枝在风中狂舞,几乎要折断。玻璃镜子似的映着他和她。终于,搭在书包上的手动了,慢慢靠近了那个“盖头”,外边的雨叫嚣着,蒋随倏然回神,收回自己停在距离校服只剩下半拳宽的手指。
林中夏大抵是耐心售罄了,抬起脚又踢了踢。
外边老半天都没声音,怎么还有人啊?除了她自己,没人听见她的嘀嘀咕咕。
“可以了。”
话音刚落,双手一抓一扯,人就迫不及待地把校服扯了下来,从后往前扒拉,马尾带起一堆炸毛,缠缠绕绕,几缕头发勾在前面。
林中夏给自己的肺换了套新鲜空气,一脸无所谓地边扒拉了下脸上的头发边吐槽,“闷死我了,以前也没觉得这校服厚啊。”
蒋随就这么看着她捞起校服抻了抻,审核衣服质量一样又吐槽一下,“肯定是你的太大件了,空气都罩没了。”
“可能是你人小只。”蒋随没敢说,事实上,林中夏在女生里算高挑的,只是骨架小,身量小,和他相比她人就肉眼可见地小只了很多。
见他不说话,林中夏把校服卷吧了两下抬起头,一脸“你为什么沉默?你沉默是想笑话我吗?”的表情,这下人就和有点炸的马尾差不多了,气得跟只河豚一样。
她眼睁睁地看着蒋随的手往她头上来,激灵往后躲了下,语气不善道,“你干什么?”
蒋随像是没看见她躲一样,手继续往后伸,片刻幽幽补了句,“马尾炸了,不是要形象?”
“哦。”林中夏坐正后还往他那边低了低头,好让他帮忙理顺,干巴巴一句,“谢谢。”
“没诚意。”蒋随轻嗤了声,手下的动作也没停,把不听话的头发拨到后边,把交错着的理顺,从前往后顺直了后直起身收回手。
林中夏理不直气也不壮,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撇了撇嘴,泄气一样砸了校服两锤。说到底,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怎么说蒋随都是她半个救命恩人,但她就是想生气,好烦好烦,姨妈期就是激素不稳定,但不是过几天了吗?
“心情不好?”
“啊?”
“你在烦什么?”
“也不是。”
“你是。”蒋随十分肯定,半是试探地问了句,“因为摔跤的事?”
“不知道。”林中夏拧了把眉,暗自嫌弃自己就是矫情。
“没关系的,没人看见。你埋脸的时候走了一半,我下来的时候其实也不剩多少人了。”蒋随就站在她旁边,她头半点要抬起来看他的意思的没有,视线落在别处,闹别扭一样。
这样的情况少有,平时心情不好也是带着点骄矜的,哪像现在这样,眉头都快要锁死了。
“生理期?”蒋随又试探了句。
“不是。”
“考砸了?”
“不至于。”
班里倒回来一个人,林中夏看见人影一晃伸手就扒拉了下蒋随,后知后觉拿起校服挡,脸上的表情消得干干净净。在外人面前那副样子讨不讨打不知道,但她绝对不会在不熟的人那里暴露这些,这点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反倒是边上一直看着她的蒋随看得清清楚楚,他人又笑了声,妥协似的。
“抱歉哈,忘记把我老妈的饭盒带上了,马上就走。”同学见蒋随扭过头忙解释了句,还不忘晃了晃手里的饭盒袋子。两周放一次假,周末送餐本来就很常见。
“注意安全。”
“欸好,先走了。”那个同学极度不习惯一样挠了挠头,保温袋一提就闪身走了。
蒋随伸手抓了抓遮着脸的校服,没扯动,人掩得更紧,闷闷听见一句钢板一样的“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蒋随挑了挑眉,莫明想把她脸扒拉出来揪一下。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你还帮我解围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林中夏自暴自弃地松开校服闭着眼就一顿说,她听见了,外边的雨声很大很大,特别聒噪。
“你有冲我发脾气吗?”蒋随先是疑惑反问,在人睁开眼抬头前又说,“你没有冲我发脾气,我也没觉得你有哪里不对。不高兴就不高兴,不需要装得很开心。”
林中夏没在校服褶子里手指蜷了蜷,低着头没说话。
“我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奸臣,真笑假笑都看不出来怎么跟你斗啊?老大。”蒋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使坏一样用了点劲,倒也没搞乱他面子第一的老大的尊贵发型。
温情的气氛不该在他们两个之间出现,因为那样会很古怪。但这样的气氛想要打破也很简单。
林中夏勾着他的手就是一巴掌,非常清晰一声,在教室里荡着回响,“不准搞乱我发型。”
“已经乱了。”
“啊啊啊,我打扁你。”
“今时不同往日了知道不?”
“小样。”林中夏双手一抬就往他腹部袭去,他最怕别人挠他痒痒,这招屡试不爽。
“能不能有点新招?”蒋随弓身一缩就往旁边躲企图逃离魔掌。
“这招管用就行。”刚刚的烦燥和别扭闹腾了两下就忘记了,现在邪恶林中夏上线。
离开教室后蒋随和林中夏还特意顺路去了趟办公室打个电话给林父顾母,照他们的话说就是下雨了路上车堵得更厉害了,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顾母让他们慢慢出学校,到时候他们把车直接停门口。
“好。”林中夏应了声,“你们慢慢开,注意安全,我们不着急。”
电话嘟嘟两声挂了,林中夏把话筒放回原来的那个凹槽里,刚刚开的免提,贼大声,还好办公室没人。
两人背着书包往楼下走,一里一外,这场持续了很久的雨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