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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小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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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脸面」的话题,在片雪面前尤为展现,在古桥月面前不再强调,也许是因为片雪是家里人,丢了不可以丢到家里人面前,而可以丢到外人面前。总而言之,片真认为她现在在做的事正在丢脸。
因为简单的「代为问好」,片真在每个课间寻找古桥月。
沿袭片雪的个性,她没有办法做到打开每个班级的门,进去看一眼各自有什么人,只有办法做到软纠缠,软纠缠即会导致寻找的速度额外变慢。当第三节课下课,逃脱了一个眼保健操,这时片真才发现她不认识古桥月。如果离开了当前的环境,连寻找都变得艰难。
万幸古桥月不是真正「不食烟火」,只有表面,实际需要正常饮食男女。
片真知道人总要上厕所,不再纠结于操场上寻找,在厕所中等到了古桥月。在女人预备打开隔间时,片真拽了拽象征优等生的衣角,以让她回过头。
「听说你在让别人向我问好。」片真写了一行字,展示给古桥月。
字迹一如既往的大大小小,如果拽错人就完了,还好没有拽错人,当女人回过头时,是印象中风华绝代的那张脸,她回过头看大大小小的字,四周人来人往,湍急的人流中,只有她带不同的颜色,有更淡薄的气质。
片真知道她这样好像有些吓人,新闻报道上写的变态也无外乎此,对方没被吓到,淡色的唇线展平,展现出了与约定时截然不同的和缓,不再使用厕所,仿佛她到来也只是为了寻找,单纯伫立着。
「你的头好多了。」过了一会,搭讪了一句。
片真认为古桥月不擅长于聊天:「是的。」
二人的交谈中,一方不擅长交谈,另一方则需要更会交谈。她竭尽所能的善谈,在厕所的台面上写字,最好是要写满一整张纸。纸与笔在不断的接触,古桥月本以为片真善谈,当片真举起纸张时,发现片真也不那么善谈。
「可能是我天生愈合的速度比较快,头一天结疤,三天以后就掉疤了。」
谁真正在乎你的头呢?古桥月脱开环境。
这句话在平常时,无法正常的脱口而出,女人在此时淡漠,的确心想。别人的头,与我有何干系,疼不在我身上,疼在你身上,我又为什么要为了社交礼仪,问那么一句?
谁真正在乎你的头呢?片真惊觉失言。
「对不起,你忽略吧。」
「好,我忽略了。」忽略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你有在找我吗?」
「有在。」
「哦。」片真继续写,「你想打我了吗?」
语言一概是粗用语言,没能经过精雕细琢,即使有了可以思考的空间,很显然是文化不足,文化不足掩盖着的是不通浪漫。
古桥月不需要她浪漫:「想。」
「那我们在哪里?」
二人形成一个隐秘的邀约。
「今天放学避着别人,我会在你一个人的时候见你。」
片真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
这是一段直白的感情,不需要任何物品作为感情开端的条件。正常二人开启感情,首要看向对方的条件:外貌,金钱,才情。女人不看重这些,将这些一概扫去,露出最袒露的需求。她需要一个沙包,□□上的,精神上的,她正是需求这个,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片真。
……
下午放学后,片真对着片雪编织了一个借口。
借口的内容是她要去买药,而且是独自买药,要求片雪先回家,她自己随后就会回家,片雪知道那是借口,答应片真,实则知道片真额头的伤口已经愈合。已经愈合伤口的姐姐要去买药,接下来的内容可想而知。
「要早点回家。」片雪说。
一定是去约会,一个不方便见人的会,而且是一个不纯洁,有男生的约会。片真的约会不包含男性,截然不知已经被片雪误解,她不住地点头,在放学时成功一个人:「你回到家以后,和爸爸妈妈说好。」
「好。」片雪拿过片真的书包,「你的头受伤了,我带着你的包一起回家。」
片真将书包给予片雪,一个「离去」变得天衣无缝,她目睹着片雪拿着两个书包,身形纤瘦的女性走过了一个街角,接下来消失在视线范围中。
「走了就好,被看到了就不好了。」片真想。
殊不知离去的片雪在走过街角后没有离去,而是在街角留下一只眼睛。
高中在放学后,周围只有途径的车辆,片真在校门口等候着,眉目对着树叶,目睹着树叶的落下,树叶落下后,在青葱的树下,她拿着书包遵守着诺言,自认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古桥月迟迟没有到。
三十分钟。
一个小时。
在长时间的等待中,片真不由自主地想到片雪。
全班的同学约片雪时,一概都是提前几分钟,据片雪所说,提前才能够体现重视,越是喜欢她的人,在约会时就越是提前,片雪是一个热衷于社交的人,喜欢与同学出去逛街,哪怕是她的物质贫瘠,依旧有人愿意与她游公园。
「郑强提前了一个小时。」郑强是喜欢片雪的一个男生。
「燕能韫说她没有提前,但是我看她提前了。」以燕能韫的性格,能够为一个人提前抵达,已属不易,燕能韫在事后在班级放话,说她是第一次邀一个人的约,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不去商场,只去公园闲逛。
「去一趟公园,有时候也很好。」燕能韫与片雪的约会是公园散步,「强身健体。」
如果换一个人,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吗?
事实可见,人的标准是针对对方而制定,现在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片真自认为自己是不受重视的类型,对方没能把自己放在眼里,如果是片雪,应该早已经离去,可是她偏偏苦等,因为从来没有人约过她,今天约她的人也并不是她可以得罪的对象。
如果有片雪的那一张脸……
片真走到反光的牌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
反光牌上的面目瘦,眉毛普通,心灵的那扇窗因眉毛普通而关闭,她们是双胞胎,相貌只差了一些,都是遗传中的弧度,只是这些弧度导致相差毫厘变成了相隔万里,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而后向下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看向上衣,是防止窥见阶级的「校服」。
看向鞋子,鞋子最能够看出家庭情况。
片真的鞋子与片雪的是一致的,最重要的是里面的袜子,当片真垂下头时,开始隐隐约约介意起内容,即使她再笨,知道自己有一些地方不光彩。鞋子里面只有一件物品,在远方看守的片雪即刻知道她在意的内容。
片真穿的一向是破洞的袜子。
片真没有走,自然而然的,作为她的妹妹,片雪也没有走。
从说「要早点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走。一个女生,会因什么而放弃与他人同行?根据一番有理有据的推理,片雪认为片真是有了一任男友,正欲再继续等下去时,书包中的老式折叠手机响起。
手机是2006年家人使用的,从片成强沿袭到了片雪的手上。
片雪一向不常使用手机,导致期间彩铃一直没有更换,一个老式的彩铃从2006年被使用到2025年,因为熟悉的彩铃声,片真向街角扫了一眼,街角空无一人,只有躲在墙壁后,蹲在地上使用短信回复家人的片雪。
因为电话被挂断,李淑荣发来了短信:「小雪,你们两个人去哪了?」
「我们在和同学逛公园。」
逛公园是一个常用借口,与去燕能韫家吃饭是一样的借口,说完借口后,片雪预备着站起身,手机不符预期地再响,收到了一封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短信:「已经高中了,你姐姐可以去瞎胡闹,你不可以,回家学习吧。」
由于铃声的频繁,片真又向街角看了一眼:「片雪?」
片雪再次探出头,正好撞到呼喊名字的手势。这面是即将循迹而来的姐姐,那面是催促回家的母亲,迫于多方的压力,片雪拿起两个书包,只好打道回府。远处的片真见到片雪,不确定是否是片雪,只好走到街角处,四处放眼观察。
街角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雪白的猫。
猫咪摊开肚皮,叫了一声:「咪呜。」
片真怕猫,对于它的毛绒无福消受,见到了后吓了一激灵,烟一样即刻消失。一阵烟后,学校的正门前再次出现了片真,与此同时,正因片雪的离去,她所认为的,她姐姐的「男友」才能够抵达。
「等了多久?」古桥月姗姗来迟。
女人穿着平时的私装,手腕上佩戴着一块外国表,表带为寻常学生能够佩戴,很衬这个年纪的她,能够在校服与私服间切换,不难猜出在车上进行了片刻的换装。
片真看到了古桥月,从兜里拿出纸笔:「不知道。」
「你等了两个小时。」
——在私家车上,古桥月见到了片雪,由于片雪在场,等了片真两小时。
表面上古桥月让片真等了两个小时。
实际上片真让古桥月等了两个小时。
正如女人手上的手表所显示的内容,等了正正好好的两小时,三人形成了奇异的循环——古桥月等待片雪,片雪等待片真,片真等待古桥月,三人共存时,谁的想法都无法达成,一旦一人离开,困局顷刻消解。
「两个小时。」片真实在是不解风情,「我等待是没有关系的,我们去哪里?」她绕开小时的话题,另写了一段字,「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僻静的地方?」
「去商场,先吃一顿便饭。」
这场「约会」全程由古桥月制定,片真向后看,注视着古桥月在打车软件上叫车。她的长相实在古典,现在的天色已经晚了,屏幕的光亮照射在面目上,仍旧显贵。片真一直注视着她,过后注视到古桥月的手腕,沿着手腕注视到手表,表针在表盘内行走,上方写着具体的时间。
从古桥月的视角,她为了等片雪离开,等了两个小时。
从片雪的视角,她为了等古桥月到达,等了两个小时。
在片真的视角,既没有片雪,也没有古桥月,她只是被迟到了两小时,正常人会为长时间的等待焦躁,与常人思想不同,她等待到以后第一时间不是焦躁,不是将焦躁转移到对方,而是很庆幸,觉得自己没有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