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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可怜。 ...

  •   片真第一次坐出租车,也是第一次除了搭乘地铁外进入商场。

      商场统共有六层楼,以及一个负一楼,负一楼是美食区,有着全整的食物类别可供选择,二人在美食区各自挑选,片真选了一家黄焖鸡,古桥月选了一家清淡的粥店,账单统统古桥月支付,二人用了一顿便餐。

      用过便餐后,片真以为要步入正题。

      古桥月的确步入正题:「我们换一个玩法吧。」片真看着她的手从平放,变成审问式的交叉,「光是殴打太乏味了。」

      「现在。」她点了点桌面,「把我面前这碗粥吃了。」

      片真认为她具有恐怖的威压,乏味的殴打,变成了现在具有趣味的侮辱,经过了一番巧妙的转换。那是一碗剩粥,上面漂浮着稀少的菜叶,捧着粥的碗,片真没有任何心里芥蒂地将那碗粥喝光。

      「我喝光了。」她将碗放下去,写了一篇字递过去。

      古桥月递过来一张纸:「什么感觉?」

      感觉是——很荣幸,很高兴,因为填饱了肚子,获取了营养。

      那不能够说,不是对方想要的答复,世界上有太多感觉,她没有经过培训,光凭察言观色的直觉,能准确无比的知道女人想要的答复,心目中没有关于那个答复的感情。古桥月想听到的无非是屈辱,再者是认为难堪。

      「很屈辱,觉得很难堪。」片真低着头,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

      每个字的笔画都很重,能够看到笔向下压,她今天只带了一页的纸,为了交流需要省一些用,字不再是平时大大小小,而是经过收敛的小。比起难堪,更加难堪的事不是喝别人的剩粥,而是被发现袜子。

      「真觉得屈辱?」

      「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片真撒了谎,过了一会低下头。

      隔着桌子,比喝剩粥更屈辱的事近在眼前,片真看向穿着的鞋,以及鞋里面的袜子,短暂地走了一会的神。今天穿的袜子是白色的袜子,没有破洞的那只让片雪穿,破洞的那只留给自己,从一个破洞,变成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破洞。

      也许一切事都是开了头,其后就覆水难收。

      不仅是袜子的洞,包括艳羡的眼神。今天对着古桥月艳羡,明天对于她,也是一副崇拜的目光。施虐的欲望同是一致,只需要在那一天的校园约定,只需要真正上手释放一次,以后的每一天都会需要。

      看到净白的衣领时——真光鲜。

      看到吃剩粥时露出的脖颈——真可怜。

      二人的心中酝酿着不同的风云,只需要一段时间的单独相处。古桥月看向片真的五官,每个五官能够淹没众生,片真在古桥月的视线下,忽而感到了一阵窘迫。十五岁正值青春期,青春期的女生是最敏感的时期,她察觉到了古桥月视线下的含义。

      「真可怜。」养尊处优的,她的视线如是说。

      「真可怜。」不仅视线,淡色的唇部同时说。

      为什么会这样呢?古桥月勾了勾手,片真将耳朵靠在她的唇部,听着女人淡寡的呼吸,有了一片暧昧的距离,说的却是再实际不过的打击,此前即使是有人看不起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话直白的说出来。

      「能做到吃别人的剩饭。」

      「能做到穿这身就出门。」

      「真可怜。」

      只需要三个字,片真一下子变得抬不起头。

      真正感到屈辱,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浑身像火烧一样,所有的念头打消,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如果有一个洞可以钻,片真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偌大的商场显然没有能用于钻的洞,属于耻辱的火却在不断蔓延。

      「你有一个妹妹。」古桥月说,「在片雪的衬托下,你觉得你父母是怎么看你的?」

      耻辱的火烧到胳膊:「我不知道……」

      「认为你是个累赘,觉得你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嗯……」

      「不能说话,以后除了干外卖,还能干些什么呢?现在什么行业不需要说话?」

      「殴打」的项目换成侮辱,显然杀伤更大,耻辱的火轻而易举的烧到脖颈,从脖颈分散到四处地方。片真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感到如坐针毡,一瞬间她希望古桥月别再继续说了,那些都是她能认识到的事实,不需要第二个人进行复述。

      古桥月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二人的距离近到无法再近,唇部几乎吻上耳朵,片真打着不属于屈辱的抖,那种抖动的幅度,除了用恐惧解释外,用另一种角度可以曲解为希冀。

      「在期待什么?」

      「没有。」片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将耳朵抽离开,比划起手语,「真的没有,我不会乱想那些,那些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我的年纪还小。」

      「我看不懂手语。」

      片真将因二人靠近,导致折叠的纸捋平,将没有二字写得大大的,而后再次低下头,以虔诚的态度继续书写:「我没有乱想,那些事情,我全都没有在想。」而后站起身,将纸大大地展开,上面的文字内容清晰可见。

      「你在想什么?」

      片真又变得支支吾吾,本来没有在想的事情,现在在脑海中对着错误的性别想到。那些行为对上不可亵渎的女人,甚至浸染不到眼眉,女人交叉着双手,手背下有淡不可见的青灰色脉络,淡雅到似乎不需要「饮食男女」,长大后风头只会更盛,如何看如何与那些行为不搭边,更何况她的性别不符。

      「对不起。」

      在公布的纸张前,古桥月八风不动:「你长得不好,有人说过么?」

      坐回属于自己的座位,片真的心中仍旧忐忑,她在刚才没有期待,被泼了关于「期待」的脏水后,心中反而惴惴不安。也许是骨子里的自卑作祟,古桥月为片真泼了一桶脏水,而片真为此感到不安。

      「对不起。」

      ……

      约会的内容,大体是「侮辱」。在商场负一楼的用餐区,古桥月用尽方式方法,对片真的人格,外貌,以及学习成绩进行贬低,将片真说到精神崩溃,唇部闭合着,扇形的双眼皮有些肿,棕色的眼睛颤抖着,内部只知道生成眼泪。

      为了片雪的学费,片真坚持在这里,手臂攥出血管。直到古桥月宣布「今天结束」,紧绷的身体才有了缓和的迹象,大颗的眼泪决堤一样流出。

      「好的,我知道了。」手在纸张上写字,她的长相没有攻击性,即使是流泪也没有索求之意。

      十五岁是最坚持自尊的年纪,多少男生为了别人的一句话,需要坚持自尊到动手,多少女生为了别人所评价的外貌,暗中为缺陷的部位神伤。经过了全方位的打击,片真的内心在此时尤为脆弱。

      她没有动手,也没有到神伤的程度,她的智力做不到,只有做到短暂的伤心,至少保留着身为人类的功能。古桥月拿了一盒纸巾,宣布「结束」后的女人,平复成往日的模样。

      「我刚刚说的。」她说,「你别放在心上。」

      跟随着纸巾,她同时拿出了一笔钱,作为一笔丰厚的经济补偿。三千元开始时的她是片真的顾客,片真需要作为沙包,提供对应的服务,三千元结束后的她成为了恬淡的友,不再戏弄于人性,淡色的嘴唇,以及深不见底的墨眸转化成「和平」。

      「我没真这么觉得。」就像宣告停战。

      片真拿过纸巾,擦拭眼睛:「真这么觉得也可以,你给我钱了,一份很可观的报酬,为了这份报酬,我就需要听你的。就像你说的,我出去只能做外卖行业,在外卖行业里遇到事情,顾客只会说我说得更厉害。」

      袜子里的脚顺着窟窿曲动,她眨了眨眼睛,写着写着,好像又哭不出来了,开始苦中作乐。世界上没有比她心更辽阔的人,眼泪到半途变成一个窘迫的笑,她耸着肩膀,眼泪还是在流,内心里感觉到很开心。

      古桥月是一个好的雇主,拿出纸巾替片真擦拭眼睛:「你能这么想就好。」

      尽管那只手时常插不进空档,片真握住那只手,在自己的脸上,像一只小动物对着手摩挲。她不是一只美貌的小动物,在动物界有可能没有□□、生殖的权利。一定有□□权的女人别过首,用手摩挲着她的脸。

      「这是在做什么?」

      「嗯……摸脸。」

      古桥月不解:「摸脸做什么?」

      在她的家庭,肢体接触相当稀少。从小她跟随陈高志生活,在十岁时,古会珍才正式步入她的生活,缺失了童年阶段,到十岁时母女已经培养不出母女情,直到十五岁,古会珍肯给予眼神,已经是天大的亲密。

      十岁之前,几乎没有相关的记忆;

      十岁之后,陈高志与她「男女有别」,更是无法亲密。培养过的有关距离的学识太深刻,一旦有亲密的行为,所能想到的只有闪开。

      至于亲密,古桥月沿袭了古会珍的想法:亲密能带来什么呢?

      能提升成绩?

      能提升修养?

      人类为什么需要摸脸呢?

      片真将那只手攥得更紧:「嗯……就是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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