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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晨祷厅的彩窗将晨光碾碎成琉璃色块,落在青石地面如同打翻的调色盘。

      我站在廊柱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磨损的金线——这件礼服还是两年前裁制的,袖管已经有些短了。

      "愿圣阿拉里克的光辉照耀我们。"大主教浑厚的声音在穹顶下震荡,空气里飘着没药与陈年羊皮纸的气味

      我盯着前排我的三哥,也就是胞兄西奥多后颈的白色鬃毛,它们正随着他打哈欠的动作微微颤动,狮尾正悠闲地扫过石砖缝隙里的尘埃。

      在他指尖还转着个镶绿松石的鼻烟壶——那是近期宫廷流行的玩意。

      格雷厄姆的盔甲在我身后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总说晨祷是滋养灵魂的甘泉,可我的膝盖分明在硬木跪凳上发出无声的哀鸣。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总喜欢念叨这些老早之前的故事。

      当修士们开始吟唱第三遍《破晓颂》时,我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悄活动脚踝,瞥见二王子侍从的佩剑上缠着北境风格的厚皮革。

      前排突然传来清嗓子的声响,我抬头,却看见大王子走了出来,他的背影如花岗岩般纹丝不动,可银护手正有节奏地叩击剑柄——这是长兄不耐烦时的老习惯。

      三哥看到他这样,便立刻收敛笑意,指尖的鼻烟壶悄无声息滑进袖袋。

      当修士捧来圣水时,我学着兄长们的样子将指尖浸入银盆。

      水纹晃碎了倒影中自己光秃秃的脖颈,这个认知让我迅速蜷起手指。格雷厄姆适时递上绣着狮鹫纹的亚麻布,布料边缘还带着铁匠铺特有的焦油味。

      "愿你的道路铺满光明。"大主教将沾湿的拇指按在我额前,苍老皮肤上的墨迹在近距离下清晰可辨。那些深褐色的符文是抄写室特制的防水墨水,据说配方来自圣阿拉里克时代某位爱喝蜂蜜酒的书记官…

      晨祷结束时阳光已经爬上东墙的彩绘玻璃,圣徒画像被镀上一层血色的光晕。

      我正要溜向侧门,却被格雷厄姆拎着后领轻轻拽回主道。

      "韦斯特米尔公爵的马车进了外庭,"他低头调整我歪斜的腰带,"王后希望您在场迎接。"

      石廊外的喧闹声隐约可闻。我看见三哥正在廊柱后与某个戴貂皮帽的使臣低语,对方袖口露出的羊皮纸卷轴印着韦斯特米尔公国的三叶铃兰火漆。大王子埃德蒙德站在中庭喷泉旁,晨光将他深色的鬃毛熔化成流淌的金属,三位身披锁子甲的边境领主正围着他展开地图。

       "鲁昂殿下!"

      清亮的女声惊得我后退半步。王后的贴身女官莉薇娅像只白鸽般从回廊转角飘来,她臂弯里抱着足有半人高的天鹅绒帐幔。"您该换出席大典的绶带了,"她说话时发间的银铃铛叮当作响,"还有,陛下提醒您别再试图把药汤倒进花盆。"

      格雷厄姆的视线猛地转向我这边。我尴尬的小声向格雷厄姆笑了笑,然后跟上了女官。
      ………

      ——莉薇娅甩开帐幔的声音像极了冬日落雪。

      穹顶垂下的铜灯把我们的影子揉在挂毯上,那些褪色的羊毛线里还残留着豆蔻香。女官冰凉的手指正在我颈后穿梭,银针尾部缀着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硌得我后颈发痒。

      "好啦,别像发情的猞猁似的乱动,"她叼着三枚金别针含糊地说,玫瑰香膏的气息拂过我耳尖,"您的骨架分明和公爵年轻时一样漂亮,怎么偏要把礼服穿得像麻布袋?"

      格雷厄姆正跪在地上为我调整袜带,他粗粝的爪子捏着我脚踝时让我想起幼时被他抱着学骑马的光景。
      "殿下今早试图用樱桃核打圣像画,"他冷不丁开口,金属护腕撞得鎏金脚凳当啷作响。

      "格雷厄姆!"我涨红着脸想踢他,却被莉薇娅提着耳尖拽直了脊背。她袖口滑出的细链子在我眼前晃荡,翡翠铃铛正映着窗外的薄阳。

      这下母亲肯定会知道的…

      "我们的小殿下总归是要留名青史的,"女官利落地将绶带斜穿过我胸前,"《雷加利亚野史》第一百零八章——‘在圣徒眼皮底下掷果盈车的那位’。"她尾音带着婉转腔调,就像侍弄的那些玻璃铃兰在风中轻颤。

      "等等,腰带松了两指,"格雷厄姆皱眉捏了捏我后腰的衣料,"王后说晚宴要用孔雀石扣组,现在改还来得及。"

      格雷厄姆话音刚落,莉微娅就松开她在我脖颈上鹰爪的手,退后半步歪头端详,满意道:"现在您看起来终于像雷加利亚的王子了。"

      "这绶带勒得我像只待宰的羔羊。"我扯了扯脖子上的金线滚边,细羊毛布料摩擦得锁骨发痒。莉薇娅别在我左胸的孔雀石胸针沉甸甸的,晃动的银流苏总让我疑心会勾住袖扣。

      "注意仪态,殿下。"他头也不抬地说,粗糙的指节隔着丝袜捏了捏我小腿肚,"等会走过中庭时记得收下巴。"

      “我当然都知道这些…!”
      我不满的用脚尖回敬了格雷厄姆的膝盖,然而他却像是山岳一般不为所动——或者他压根就没感觉到什么。

      这让我感到挫败,于是转而盯着铜镜里那个被绸缎裹成礼盒的自己,顿时感觉领口繁复的蕾丝花边和项圈磨得我锁骨发痒。

      "非得戴这个蠢项圈吗?"我扯了扯镶着孔雀石的银链,链子末端的小铃铛发出抗议的叮咚声。

      莉薇娅拉开我的手,她指甲上还沾着给我缝扣子时蹭到的祖母绿染料。"好了,好了,公爵要是看见流着韦斯特米尔血脉的小崽子邋遢得像只野猫,"她边说边把薰衣草香包塞进我腰带夹层,"王后会把我扔去喂龙蜥。"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只要出现就已经是个笑话了……”我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颈,抚摸着原本应当是蓬松的鬃毛霸占的脖颈,顿时又感觉到一阵的恼怒。

      “西欧多哥哥像我那么大的时候…鬃毛早就和父王一样漂亮了”

      “您还年轻,殿下,”莉薇娅插话道,她走到我面前,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用一块柔软的丝巾擦拭我的脸颊。“韦斯特米尔的血脉向来晚熟,您的外祖父直到二十岁才长出完整的鬃毛。可您瞧,他后来不也成了最英俊的公爵吗?”

      “真的吗?”我看向格雷厄姆,他听到我的问话突然僵住。

      "您的外祖父…"他瓮声瓮气地说着,似乎是在犹豫。但不久后他便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

      "当然,当然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里有种笨拙的安慰,像是试图用一块粗糙的羊毛毯子包裹住我的情绪。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金色眼睛正专注地盯着我的后颈,仿佛在寻找任何可能冒出的鬃毛迹象。他那身盔甲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可他的眼神却意外的柔软。

      “所以,我至少还有几年才能摆脱这个‘秃脖子’的外号?”我自嘲地笑了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内心的失落。

      格雷埃姆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的尾巴在盔甲缝隙间轻轻摆动,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殿下,您不必在意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如果有谁跟您这样说了,我一定———”

      “好了,好了…”我打住了格雷厄姆的发言,不想再去管这些劳什子。

      当莉微娅将最后一枚别针别好,她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我,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一样扫过我的全身,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好了,殿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接下来别再把衣服弄乱,也别试图偷偷溜走。格雷厄姆,”她转向他,语气变得严肃,“务必看好殿下,别让他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格雷厄姆微微点头,盔甲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我会的,女士。”

      女官拍了拍手,仿佛在驱赶一只不听话的猫。“那么,我要去处理其他的事务了。切记在晚宴之前,别让殿下离开您的视线。”她转身离开,脚步轻盈得像是在飘,裙摆在地面上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目送莉微娅离开后,我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格雷厄姆。“好了,现在怎么办?我要去谒见厅面对那位韦斯特米尔公爵了吗?”

      “是的,殿下。”格雷厄姆的声音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您需要展现出王子的风范。”

      我撇了撇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丽礼服,那些繁复的装饰和厚重的布料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风范?我还是觉得我更像是个被包装好的礼物。”

      格雷厄姆没有回应我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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